两个人沉默了很久,就像何年年向平静的湖面扔了一块大石头,发出了很大的响声,溅起了很大的水花,但湖面终究会平静,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终会消失在湖面。偶尔天上会有附近居民喂养的成群的鸽子排着考究的队形从两人头上掠过,远处篮球场上也偶尔传来男孩子们活力满满的欢呼。但恣意舒展的榕树好像布了一个结界,外面世界的喧嚣一靠近这个榕树就消失殆尽了。
“何年年,对不起,我刚刚不应该那样说话的。我一直觉得你是特别的,从替我们大家惩治小胖子这件小事就能看出来??????”方胤的声音有些颤抖还有些懊悔。
是啊,每个人都是特别的——至少自己认为是。何年年笑着不置可否,想着自己在当时每天哭鼻子不愿上学的方胤面前应该就是自带光环的盖世英雄,的确挺特别的,可惜时运不济,命途多舛,罪大恶极的反派突然翻盘,盖世英雄最终还是灰头土脸的摘下光环,从此英雄不提当年勇,做回平民。
“是吗?或许曾经的我可能的确很特别,但所有的特别都是需要特别的条件来支撑的啊,就像我小时候觉得会弹钢琴的房东姐姐好特别,却不知道房东阿姨每个月都要拿出大笔的学费给她学习钢琴,而她一点也不喜欢钢琴;就像大一点时我又很羡慕能够每个暑假飞来飞去到国外去探亲的同学,觉得那样好特别,却不知道那个同学每次晕机晕的恨不得飞机马上就爆炸吧??????很多很多我们自以为别人很特别的特别,其实可能都不是别人想要接受的。”何年年抬起头看着远方天空又有一路鸽子消失在天际。
“你喜欢现在的自己吗?”
“喜不喜欢又能怎样呢?”何年年又笑了,好像刚刚班里的龃龉没有发生,也没有放出记忆这头怪兽扰乱心绪,就是单纯的聊天而已。
“其实我挺感谢那个小胖子的,是他用行动告诉我救世主最终是救不了自己的,如果我当时不知道这些还是一味地去扮演救世主和盖世英雄,那么莽撞而不自知,现在可能就已经在战场乱枪打死了。”何年年讲到这用余光瞟了一眼方胤,又接着讲下去。
“现在的何年年可能有时候会不自在,有时候还是会在朋友被欺负的时候一股脑的想为朋友出口恶气,有时候看到陈梦露趾高气昂的样子就想过去撕下她的面具,但是,想一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应该经历的事情,他们乐在其中,我们这些局外人就应该云淡风轻是吧?到头来只要自己做得别人无可指摘,别人就理应闭嘴的。”没有人知道才十三岁的何年年为什么可以把所有事情看得那么通透,所有事情在她看来好想就是一层窗户纸,轻轻一戳,窗户里的事物都变得清晰可见。何年年自己并没有察觉到,直到很久以后的那个蒋桂芳告诉她,她就是有这样的天赋——把一切都看得通透的天赋。也直到很久以后,何年年才知道这样的“天赋”是会叫人疲惫的。
何年年看着远处篮球场上的男孩子收起了球,恹恹不乐的准备往教学楼走,就知道要下课了。她努力的扯扯僵硬的嘴角,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沉闷:“走了,回班了,等下是班主任的课。”
“那你以后如果不自在了就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们。”站在一旁的方胤看着何年年僵在脸上的笑容一字一句庄重的说。
何年年一愣,将自己都觉得尴尬的微笑收敛住了。她看着眉毛紧紧皱在一起的方胤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六年前的那个皱着眉头流着泪委屈的不行的林淼,时光悠悠,有些成为了背景,有些却依然熠熠生辉。
“嗯。”何年年点了点头,同样的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