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下午,何年年的假期结束了,她背着书包走进了因为中考的结束有些疲态的校园,见到了那些表情难以言喻的学长学姐。南城中学的孩子们除了“关系户”其余的同学都是冲着市一级达标中学去的,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为中考终于结束而轻松舒缓反而更加紧张起来,眉头一个一个的紧蹙着,怀里抱着的书仿佛千斤重,明明知道中考只是漫长人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山丘。
但有的时候因为离得太近,再小的山丘都会成为我们眼中唯一的风景。
明明知道已经尽人事,剩下的只有待天命。
但是一场考试会有多少难以预估的失误我们无从知道,因为压力,因为紧张,因为如鲠在喉却又无力回天。
因为我们心有不甘,总是固执的认为我们应该会更好,却不知道有时候就是刚刚好才是最好。
何年年望着不远处米黄的教学楼,有些出神。
“何年年?”方胤在女孩背后轻轻的叫着。
何年年回过头,方胤正盯着她,有些憔悴,应该是熬夜了,本来连黑眼圈都没有的人硬是熬出了两个深紫的眼袋,眼睛里也充满了血丝。
“你没事吧?是熬夜了吗?”何年年有些吃惊的问。
“安衾昨天病情加重了。”方胤看着何年年一字一顿的说。
安衾?何年年用了二十秒的时间来回想这个人名,那个洛丽塔般漂亮得有些病态的女孩浮上了她的脑海。
“她怎么了?”何年年小心翼翼的问。
何年年顺着他的脚步走到了行之亭,亭子里的杂草已经除去,亭子疏疏朗朗的像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方胤看着亭子边上一丛正在盛放的彼岸花,开始讲起了安衾和他。
安衾,取自“安稳锦衾今夜梦,月明好渡江湖”寓意平安,衣食无忧。小女孩的名如其人,生在富贵人家的确衣食无忧,但却无法平安,五岁的时候突然急性肾衰竭,从此陷入了每星期透析的泥淖。那时她的妈妈正好离婚并且遇到了刚刚遭遇婚姻失败的方胤的爸爸,方胤小时候因为爸爸的粗心大意被人贩子拐走了,因为丢孩子和找孩子原本恩爱的夫妻从此形同陌路这样的桥段太多了,何年年并没有表现出扼腕痛惜的样子。
第二年回到家里的方胤心里一直有一种执念——自己和这个小姑娘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他的父亲可以对他时好时坏,他的后妈对他表面和善实则疏离,偌大的一个家,只有娇小瘦弱的安衾才是他真正的归宿,才是他最最单纯的快乐。但是合适的肾源一直没有找到,今年女孩的病情又加重了,八岁的小姑娘柔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那样大的负荷那样危重的病情。
“在表面上我有爸爸有妈妈还有一个对我很好的阿姨,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唯一的家人只有那个和我不同姓的小姑娘,所以你那天突然提及她我真的非常紧张。”方胤盯着的那株彼岸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就像个盛装的小姑娘。
“那你一定不能伤心,你要很快乐,因为你所有的情绪都会对她有影响的。”何年年不会安慰别人什么一切都会过去的,她会好起来的这样的鸡汤。她又不是占卜师不能预测未来又不是医生能够推测病情,原始察终。
她能做的就是让他保持快乐,让他别伤心,这样那个傲娇小姑娘肯定会很开心,或许对于危重的病情乐观的情绪所起的作用就像是九牛一毛,然而生的欢喜却是上帝赋予每个人的平等的权利。
“何年年,每一次和你说话我都会想很久。”方胤突然转过来漆黑的双眼看向她,就像她昨天看江乔一样的眼神,像是要看到眼底。
“因为你总是一语道破。”方胤说。
一切都会过去,就像阴冷潮湿的冬天,当然也包括海边凉爽惬意的夏天。
安衾在七月中旬迎来了肾源,从此洛丽塔依旧美的放肆张扬,不在病态。
人心是个收纳箱,所有重要的人和事物都是分层妥帖放置的,何年年收纳箱的最底层便是这个死里逃生的女孩。
很少提及却一直都在,也像是一种执念,在何年年脑海逡巡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