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惠立即看到了让五条悟都倍感烦躁的那句话,他沉默片刻,近乎笃定地说出了那个名字:“是加茂?”
“除了他,我想不出还会有别人。”
五条趴在圆桌上,手指绕缠揉搓着自己的雪白发丝,叹了口气:“御寿屋这一带正好在加茂家的势力范围,会有他的眼线不奇怪。但我没想到,他一上来就针对阿音。”
究其目的,加茂的家主不过是想利用阿音的尴尬身份,来给他们找麻烦而已。
加茂宪平,那个处处和他们作对,好像人生一大乐趣就是给他们添堵的男人,是五条悟和禅院惠共同反感的对象。
可以说,五条和禅院能维持住这损友般的情谊,加茂功不可没。
五禅友好靠加茂,先人诚不欺我。
五条悟和禅院惠决定把阿音带回京都,他们嘴上不说,实际心里是多多少少带着一份责任感的。至少不能让小姑娘在人生地不熟的京都受了委屈。
阿音的身份实在尴尬,本来人鬼殊途,御三家又恰好专司咒术,在“鬼神”一事上尤为的刻板与敏感,说他们固步自封也好,不知变通也罢,那帮人是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刻入了骨子里。
从小就被灌输“咒灵邪恶,妖鬼不详”这一观念的咒术师们,在得知了阿音存在的第一反应,怕是要直接将她祓除吧。
阿音的鬼身份过早暴露,会让她陷入一个十分糟糕的境地,最坏的情况不亚于引来御三家上下的敌意仇视——那是五条和禅院都不愿看到的。
所以五条悟本想着,在他做好铺垫之前,把阿音的身份死死瞒住,等到时机成熟了,他可以再酌情考虑放松一些。
结果却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加茂永远不会让他失望。
“这才不过半日的功夫,就火急火燎地捅到天皇陛下那里去了。”
五条悟都能想象到,接到消息的御三家长老们此时应当都在往正殿方向赶,如若他无法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不光是阿音有麻烦,“包庇恶鬼”的他和禅院阁下也脱不了干系。
这就是加茂宪平幸灾乐祸等着看的热闹。
“五条,你打算怎么做?”禅院惠的手指轻叩桌面,淡声问道。
“放心,我自有办法。”五条悟的纸扇倏忽敲了一下阿音的脑袋,“不过届时,就需要阿音配合我们了,没问题吧?”
“嗯。”阿音乖巧点头。
被这么一打岔,五条悟也失去了用餐的兴致,他和禅院草草结了帐,便尽快赶去了皇居外围。天知道加茂是否已经在天皇陛下身侧给他游说洗脑,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越是不利。
此时正值午后,地表为炙阳灼烧,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阿音偏体寒,禁不住取回了自己的伞,将其遮在头顶纳凉,才堪堪好受了一些。
阿音跟着两个青年家主,一路通行无阻地走入了皇居。
她这时才知道,悬在五条和禅院腰际的玉佩正是他们二人的家主身份的证明,遇到守卫拦截,只需一亮玉佩,守卫便会恭恭敬敬地退下,从两侧让出了前方的通道。
再往里走,便来到了皇居内围的园林,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道弯曲延绵,通往树林深处。耳旁湖泊泉水的清冽声响渐渐清晰,随着视野的开阔,阿音能看到,在竹林的半遮半掩下,一幢庄严古朴、大气磅礴的宫殿显现了屋檐的一角。
她的肩头被纸扇轻拍了一下,阿音扭过头去,只见白发青年倾身凑到她的耳垂,吐出气音:“等进了正殿,阿音记得千万别着急说话呀。放心交给我和禅院阁下就好了。”
御三家的老头子那都是大半辈子浸淫权谋的人,一个个比狐狸还精,他是真怕不通此道的阿音走到长老们的眼皮底下,就像傻乎乎的小白兔走入了狼窝,危险而不自知。
阿音捏紧了伞柄,她微微颔首:“知道了。”
阿音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她穿过了幛子门,随着禅院惠和五条悟步入正殿时,即使有他们有意遮挡,来自四面八方鹰隼般锋锐而阴鸷的视线还是让她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其中最压力山大的,莫过于正前方,高御座上投下来的肃穆审视的目光。
“禅院,五条。”天皇的眼角刻着深深的皱纹,更为他添增了几分不苟言笑,“辛苦二位了。朕早已知晓,有你们二人出马,任何邪祟魍魉皆逃不过你们的退治。”
“陛下谬赞。”禅院惠敛眸,淡淡道。
“然而朕实乃心中存疑。”天皇越过了他们,看向被他们二人挡在后方,只露出银白发旋的少女,“你们二人是咒术界的道标,是除魔卫道的正义之师。为何却对鬼祟心慈手软,甚至包庇恶鬼,带回京都?”
大殿的斜侧,加茂家的某个青年男性唇角微扬,双臂环抱,显然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天皇这就是毫不委婉的质问了,五条悟还未说什么,大殿里的其他五条家长老先坐不住了,“天皇陛下,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家主大人绝非任由邪祟为祸世间的人!”
“是的,天皇陛下。家主或许有什么苦衷……”那边的禅院也加入了声援。
“苦衷?”加茂家主似是嗤笑一声,悠哉游哉地上前了几步,抬头望向天皇,进言道,“天皇陛下,我等咒术师生来的使命便是祓除咒灵鬼祟,还人间一方太平。不论五条阁下和禅院阁下有什么苦衷,都离不了‘渎职’一词吧?”
“加茂阁下,我可不知,我的事何时轮到您来置喙。”五条悟挑眉,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天皇陛下还未发言,您是否逾越了?”
加茂一噎。
天皇沉声道:“朕信任二位,因而,朕愿意给二位一个解释的机会。”
“事实上,天皇陛下,您有所不知。”禅院惠适时开口,顶着殿内所有人的瞩目,他岿然不动,“与其说阿音是‘恶鬼’,不如说她是大正时代,仅存的唯一一只‘鬼’。”
“而在两个月之前,除了阿音之外,这个世界的恶鬼数目不知凡几。在他们之上更是有一位统领全鬼的鬼王,一千年来祸乱世间,犯下了诸多孽障。直到我和五条阁下偶遇阿音,才从她口中得知了鬼王的存在,便动身祓除了他。”
大正时代的天皇不是庸人,一下子便察觉到了禅院惠的言外之意,不由得面色微动:“一千年?鬼王?为何这些情报,朕从未听说?”
“因为咒术界有内鬼,和那个鬼王狼狈为奸,把整个咒术界都蒙了在鼓里。”五条悟接过话茬,几句话就转移了话题的重心,“陛下,在下以为,比起追究阿音的鬼身份,更重要的是彻查一番咒术界,找出那个真正包庇鬼王的毒瘤。”
五条悟和禅院惠话术顶级,一波配合打下来,淡去了阿音的严重性,把更迫在眉睫的问题揭露了出来。
一如他们所想,天皇的重点果然变了:“咒术界竟还有此等毒瘤!看来是朕对诸位太宽松了,给了某些人可趁之机……”
眼见谈话的节奏即将被五条和禅院带跑,加茂赶忙插嘴说道:“那恶徒罪该万死,来日我等会竭力彻查。但是这并不代表当下的事就可以搁置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