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造出的幻境都是现实中的倒影,就连细节都这般一致……
阿音的目光四处转悠,连她都未曾察觉,自己的眼里染上了淡淡的怀念。
倏地——怀念和怅然悉数破碎,她的眼睛死死地钉在一个方向,脚步也如石化般僵止不动。
“那边……”
她的异样,第一时间就被身旁的人发觉,五条悟可淡定了,还有闲心问一句“怎么了?”
疑窦、惊虑、慌乱在一瞬间挤满了心脏,全部化作阿音磕磕巴巴的一句问话。
“那个地方,原来是有樱花树的吗?”
“嗯?”
五条悟循着她的指向看去,然后他笑了,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真实、来得甜美。
不知有意无意,他开始在阿音的神经上反复横跳:“哦——你说那个啊。”
“院子里的樱花树,是我亲手种下的呢。”
那栋屋宅,空置了二十年,时至今日,却焕然一新。
狭窄的后院被扩建三次,偌大的屋檐,曲折的长廊,半数皆被那可遮天日的樱粉树冠所覆盖,风一吹动,便是一场樱如雨下,花瓣枕土,吻过无人涉足的泥壤。
当着阿音的面,五条悟张开掌心,一阵风倏然刮来,花瓣的轨道随之改变,飘落到他的手掌里。
“大概二十年了吧,当初还只是两棵瘦小的树苗。”
——今已亭亭如盖矣。
作者有话要说: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归有光《项脊轩志》
第69章 她回来了。
阿音是恍恍惚惚地被送回去的。
某位不干正事的五条家主笑得可开心了,?临别前给她塞了枝樱花,明摆着不许她逃避现实。
她不太正常的精神状态,让同行的夏油裕真都不免有些担忧。
“阿音姐姐,?你……还好吧?”
阿音猛地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还好。”更多是一种精神上的打击。
阿音不舍得扔了樱花,将其搁在车厢的一角,?随着行车的轻微颠簸而晃晃悠悠。
她整个人呈虾米状蜷在角落里,?双手捂面,?大写的“丧”贴在她的脑门上,不愿面对现实。
“就是那种……你曾以为早就埋在泥沙中的黑历史,?时隔多年,再一次被扒出来,?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揭露的那种羞耻感,?你明白吗。”阿音嗫嚅着,浑身发烫,连耳根都是红的。
裕真少年迷惑地歪头:?
阿音的内心在哀嚎。
菅原道真在上!我以为圣物编织的只是个单纯的幻境,?鬼知道它可以影响现实?
我在二十年前暴露本性放飞自我……皮猴似的撒丫子狂奔的那段黑历史,?居然还有人记得啊!
故意的,五条悟绝对是故意的。
阿音麻了。
她心想,近些日子还是不要去五条家比较好。
她差点给整破防了。
行车的速度渐渐慢下,?周遭的景致也变得熟悉,?她走时万籁俱寂、风雪满城,回来时,?草木生花,春意在大雪下悄然滋长。
阿音拉住裕真少年的手,?从车厢后一跃而下。
她见到了早早便驻立在大门外,等待自己的两个人。
迎上了阿音的目光,禅院惠对她弯眸浅笑,?他走上前去,为阿音披了一件羽织。
黑发青年声音柔缓:“欢迎回来,阿音。”
而另一个可就没这么好脾气了。
禅院甚一第一眼就看见了跟在阿音身边的裕真。
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刹那便刺了上去,他眉头紧锁,盯着这个年龄与他相差不大的少年,颇有些不满道:“阿音,这是谁?”
“啊,他是……”
“这就是你信里提到的人吗?”禅院惠在初步确认了阿音并无大碍后,便也将眼睛转向了裕真。
阿音已在信里同他解释过原委,因而禅院惠并没有询问太多,他对夏油裕真微微颔首,以家主姿态率先表明了态度:“欢迎来到禅院家,夏油裕真。”
刚想出声质疑的禅院甚一:哽住.jpg
他一撇头,微不可闻地轻嗤了一声。
通过了族内大比,堂堂正正重新进入宗家的他,和过去也有微妙的不同了。
他接触到更核心的权力,也越发看清楚了这个家族的权力机制。
这些年禅院惠大力打压长老势力,一人总揽大权,早已是整个家族说一不二的至高点。
先前,他愿意俯下身来聆听甚一的怨言,愿意给他指一条明路……如今看来,都很难不说他一句平易近人,幸好这个人不爱摆架子。
在禅院甚一本人都未尝察觉的时候,他的性子向禅院惠渐渐靠拢。
曾经的叛逆被压了下去,锋芒毕露的尖锐性格也一点一滴化作了沉敛的基石,他开始学着隐藏自己,学着同宗家的其他人一样,暗不作声地拥簇在家主身旁,为他的抉择而铺路。
但凡是禅院惠的决定,他都不会去置喙什么。
或许这是“成长”,他逐渐地具备了所有“亲家主”一派的人共同的特质——高度的凝聚力和服从性。
这些天养成的习惯,潜移默化的心态改变,让禅院甚一在听到禅院惠开口接纳了外来的少年时,下意识地让了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