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罢了，你总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是一定要你在镜湖边呆着，这鸟地方过日子是舒坦无比，可人活着不能只图舒坦，其实在哪里都一样。”

    人老了会话多，心里欢喜话更多，老罗说起来没个完。

    可能是想到勤耕要住下不走的话，一笑，又道：“当年你走的时候我就是这样想的，现在更不留你。勤耕，你早已长成了，成了强健磊落的好汉子了，哈哈，我怎么好像今日才发觉？嘿……！”

    老罗颇为快意，大手掌拍着勤耕坚实的肩膀，豪情感慨：“锦绣山河，雄伟城池，去好生领略一番吧。莫要辜负了……”

    莫要辜负了什么？

    罗拐子向来口拙，此番兴起又语蓄浓情，正听得小李鱼意酣，不想老罗却忽然卡壳。

    到底莫要辜负了什么？

    就连郭敦厚和勤耕也不由自主盯着老罗。

    老罗合拢嘴，目视勤耕，异常温和地柔声道：“你且去，笑傲江湖正当时。这班差不当也罢，正好了无牵挂。只有一点，切不可怨仇院长，也莫要有心结……爪紧眉头做甚，看看你一副苦相！”

    勤耕并不辩解，笑着把头轻摇，表示他没有。

    可就连李鱼两个小子都看得出来，他就是有。

    罗拐子并不介意，缓声道：“现在听不进也不要紧，你终会明白的。等你走的路多了，去的地远了，你自然会明了……哪里是你最眷念的地方，哪些是你最挂念的人？嘿，你就是想不明了都不行！”

    这些话李鱼他们不懂，勤耕也只是默然，依旧不为所动。

    罗拐子心有感触，却并不妨碍心中欢喜。这是一种有晚辈承欢膝下的欢喜，也有亲朋故旧远道来访的愉悦，是发自深心的真诚情感。以之飨客，再没有什么更让客人舒心。

    故而，此时的小小屋内，暖暖炉边，垂垂老者，落落游子，加上天真烂漫的稚子，并无半点谐美相关，却在这冬日里忽然谐美了。

    孩子们啊……温暖情怀和美好心境驱逐走病痛，老罗心里是满足的。忽见炉火映得身边郭敦厚的小脸丰美红润，不自觉地伸手捏上一把。立时招来小胖子的不满。

    “嘿！有一天……勤耕，公道不比一壶酿糊的糟酒值钱，你现在不信。总有一天，当你会莫名其妙地常常想起一个地方，你会发觉那个你从前鄙弃的地方，忽然不那么讨厌了，那里的混账人也不觉得混账了，你甚至会怀念他们操蛋骂娘发酒疯，哈哈……”

    罗拐子忍不住大笑起来。众人不知他想到何处，只有陪笑。

    “哈哈，说不定想起边涯、黎弃田几个坏小子，也能让你乐上一整天……被吊在树上喝了一夜冷风，总不容易忘记，是吧？哈，哈哈哈……”

    老罗必是想起勤耕的糗事，笑得无比快意。李鱼和郭敦厚也不禁跟着憨笑起来，终于，勤耕也笑了。笑得有点尴尬，却是真的笑了。

    大笑一阵，渐渐收声。

    “你终究会理解的，我不担心。仇院长没错，你再年长些，手下领着一群孩子，你就会明白……我不是说你是错的，公道正义是好东西，谁都不想它真的一文不值。只是你还是太年轻，性子太倔，太认死理，强人到处都有，如果你扛上的不是剑院的长辈，正义又能帮上你什么？”

    罗拐子语气温和，话却是重了。勤耕是个壮年汉子，血仍未冷，心中不服，面有忿忿，沉声反驳道：“若是人人皆为此念，天下贫弱岂不是个个命如草芥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