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已经能听见喧闹声了,画屏扶着她的手说:“该走了。”
走到堂屋,池青山扶着门框,静静地看着一身大红色吉服的池穗,勉励压抑着咳嗽说:“你日后要听祝夫人教诲,谨言慎行,记得了吗?”
过了很久,池穗轻轻嗯了一声。
池青山忍不住笑了起来:“今天爹就不过去了,你嫁人了,你娘也安心了,快走吧,别耽误了吉时。”
一群人簇拥着池穗往外走,还没走到院子里,池穗又突然回过身大声说:“爹你保重。”
池青山忙不迭的说好。他这个女儿不同于别家的女郎,一向是清清冷冷的性子,不同人亲近,说话也不会显得过分亲昵,这句保重说得池青山几乎老泪纵横。
祝家娶亲,到底是要比寻常人家煊赫一些,在他们家门口的空地上摆了流水席请全村人吃饭,可祝家的堂屋,除了村长和村里几个长辈之外,没人能进去。
池穗的花轿,摇摇晃晃地围着村子绕了一圈,就被人抬着进了门,祝从之难得一见地露了面。
外头招呼的是双柳村的村民,可在堂屋里招待的,却有几位他们家在邺城认识的好友,祝夫人是女流,和客人打过招呼便坐到一边。这时候就需要祝从之出面了。
他今日穿着大红的吉服,头戴紫金冠,眼眸明亮,姿态从容,脸上带着得宜的微笑,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娶了哪家闺秀。
池穗的花轿抬到门边,他亲自出门相迎,李嫂子扶着池穗从轿子里站起来,祝从之笑得灿烂:“阿穗。”说着从李嫂子手里接过了池穗的手。
红帕子挡着池穗的眼睛,她看不见祝从之的表情,只是听他说话的语气,似乎是极欢喜的模样。池穗心快如电,祝从之心里的盘算能猜个七七八八,只怕是碍于面子,不想给外人看笑话罢了,因而也就摆出一副顺从的样子跟着他往里走。
这是祝从之第一次拉着池穗的手,她的手指修长,指腹略带薄茧,握在手中十分舒服。他脸上带着春风拂面般的笑容,不知情的人一定以为他们二人是一对极和睦的伉俪。
池穗按照流程,与祝从之一起拜堂行礼,心里想的却是家中病重的父亲。而祝从之心里也不舒服,尤其是在拜高堂的时候,只有祝夫人含笑看着他。他的父亲还在狱中,他竟在此时成亲。
二人各怀心事地行了礼,画屏陪着池穗进了新房,留祝从之在外头招呼客人。
酒至半酣之际,祝从之的一位在邺城的好友哈哈大笑地拍着他的肩膀说:“想不到啊,你竟在这个地方找了位夫人。原本我和伯远兄打赌,说你定是要娶位貌美如花的娘子,不知你那貌美如花的娘子可否容我等一观啊?”
大家都饮了不少,没了往日的规矩。祝从之一向是好性子,他们同他玩笑,祝从之也从不生气。可今日,祝从之却淡淡一笑道:“今日便作罢吧,来日若有机会再给各位引荐。”
祝从之虽是新郎,可酒却没有饮多,人也清醒。等到月上梢头之际,送走了最后一批宾客,他站在院子的天井下面举目四望。
大红的灯笼摇摇晃晃,里头的烛火跃动明明暗暗。已知初秋,夜风已经有了萧瑟的寒意,他穿着大红吉服,偏生显得几分寂寥。
“池姑娘还在等着呢。”锦书缓缓走过来,立在他身边,轻声说。锦书是娴静的性子,姿态优雅从容。今日因是吉日,她打扮得也格外清丽。
祝从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收回。抬步走进了池穗的房间里。
小儿手臂粗细的红烛立在樟木桌上,池穗穿着一身明亮的红色坐在床边。画屏递过秤杆让他去掀盖头,祝从之接过之后,摆摆手让她出去。
他缓步走到池穗面前,静静地打量着她。实在想象不出池穗今日该是什么模样,祝从之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缓缓掀起了她头上的喜帕。帕子掀开,祝从之先是一愣。
他平日里见惯了池穗不施粉黛的模样,今日池穗脸上带着薄粉,点了口脂。眉眼间的凌厉被脂粉遮盖了下去,她原本五官就深邃,在这跃动的火烛光里,竟有几分明媚妍丽。
祝从之凭空多了几分恍惚。
池穗一直垂着眼,盖头落地,她下意识抬头看去,祝从之皓齿明眸地站在她面前,身上带着暖黄的柔光,他本就好看,一双杏目顾盼生辉,二人对视良久,祝从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顿了顿说:“你今日比平日好看。”
池穗微微垂下眼,没有说话。
“这桩婚事实非你我本意,原本错就在我,为了保全名声,也只能委屈你了。既然你嫁入我家,我们也不会亏待你,这间房子留给你睡。我母亲是极好相处的人,家里没什么太多规矩,等过几天你若想出去,也不会拘束你。”他说了这么长一串冠冕堂皇的话,心里也并不平静。
池穗依旧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睛像一面湖水一样深邃。
无端的祝从之又生出了许多感慨,在这村子里,背后议论池穗的人不少,可从不见她搬弄是非说闲话,站在某种角度看,她何尝不是可怜人呢。
旁的话祝从之也说不出口了:“让母亲给你制几件新衣吧。”说着站起身,出了门。
他早就让画屏打扫了另一件卧房,离池穗的居处远一些,省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惹人心烦。
池穗又在床边坐了很久,祝从之的话在她的脑子里转过,她虽然沉默寡言,可却不傻,祝从之的意思她明白,她向来没有攀附权贵的念头,哪怕祝家如今不复盛名。
只是不知怎的,池穗却突然想起那个晚上,祝从之坐在树下,油灯立在他身边的青石上,他半垂着眼睛,眉目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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