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了咬牙:“自然是阿年到底因何气恼。”
“我当上神流连花丛,处处留情,还能全身而退,自是知晓。”
“阿年岂能与哪些女子相提并论?你说是不说?”
棠暮微笑着,不痛不痒地开口:“上神这耳饰当真是好看。”
“废话!出自你家主子之手,岂非是凡品?”
“小仙说它好看,是因为它融了尊上的心头血,自然好看的紧。”
千歌心神一震,半晌没有说话。抓住棠暮的领口:“你再说一遍!”
“尊上为您费尽心思,您竟只觉得好笑,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未曾说过,尊上岂是生气这样简单。”
听罢,丢开棠暮直奔内殿。
棠暮整了整衣襟,微微一叹:“又说了不该说的话,尊上怕是又要罚我了。”
那人侧身躺在榻上,长发散落下来,铺在身侧。千歌脱靴至榻边坐下,长出一口气,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沉默了许久,才问道:“还疼吗?”
惊年将自己窝在锦被里,没有说话。
千歌又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无碍。”明显余怒未消。
千歌皱了皱眉,扳过他的肩膀,直接掀开被子,扯开他的衣襟。心头的伤口在灵力的催动下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
“疼吗?”
听出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惊年不禁慌乱起来,看着他的眼睛有些手足无措,只说道:“你莫急早就不疼了。”
“呐,阿年,在你心中,你我可担得起‘挚友’二字?”
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自然。千歌你一直都是我最最看重之人。”
“既然如此,你愿守着我,我难道不想护着你吗?我同你的心是一样的,有时候也请稍微理解我一下吧。阿年……”顿住,“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惊年垂下头,双唇紧抿,沉默着。双手抓着被褥,缓缓收紧。他有千言万语要对千歌讲,一切的不堪,一切的罪恶,一切的伤痛,一切的恐惧与不安,他都想告诉眼前这个人。可是到头来,他只能选择缄默。
千歌扬起脸,想让泪水流回眼底,却还是滑过了眼角。轻轻一叹:“你呀,为何总是这样人心疼?有时软弱一下吧,明明有我可以依靠……阿年,你知道我有多么厌恶这样的你吗?这种感觉糟糕透顶。”
惊年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紫眸之中尽是震惊与不可置信。厌恶……吗?
“竟私自取了心头血,纵是神明,千百年间也不见有如你这般胆大妄为者。”叹了一声,“我去请鸢尾过来瞧瞧吧。”
起身欲走之时,惊年突然起身抓住了他的手腕,因为用力,指节竟泛出白色来。垂着头,沉默了半晌,终是无力地松开。
千歌拉下眼帘,长睫轻颤,掩了眸中的失望。
这时却听见他问道:“千歌,你见过尸体吗?冰冷的、破碎的、毫无生气的,你爱的人的尸体,千歌,你可曾见过?”
刮骨剥皮的疼在心里蔓延开去,浸润着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了,连自己都感觉不到,只余下着铺天盖地、席卷一切的疼痛。苦,伴随着疼痛一路向上,充斥整个喉管、口腔,令人作呕。但千歌也说不清楚,这痛苦是为了阿凉,还是为了他……
“阿凉就躺在哪里,我却找不到救她的办法……就躺在我怀里,我抱着她,感觉她的体温一点一点一点的慢慢流逝,一切都在变冷,可流出的血却是滚烫的……我想要留住她……可我做不到,做不到你明白吗?我就是一个废物,一个废物!”突然抬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千歌心中绞痛,抓住他再次扬起的手,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对不起……阿年……”
泪水从惊年的眼角落下,滑过脸庞:“不要说对不起。那时我希望你是在我身侧的,这样也许阿凉就能活下来。可是,我又庆幸当时你不曾到此,不然一定是连你也一同失去了。”
千歌闭上双眼,摇了摇头:“不要说了阿年……我不想听,不想听……”
惊年笑了,像是绚丽、明亮的烟火:“每每午夜梦回,阿凉总是站在海棠树下轻轻地笑着,看着我,却一句话也不说。而我,还是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护不了……惊醒之时只有看到你的脸,确定你还鲜活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才敢重新闭上眼睛。若是连你也不在了,我守着这个三界又做什么呢?”
千歌直接将人揽如怀中,泪水早已决堤:“对不起,阿年……”对不起,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不在你的身侧,对不起……
“千歌,我害怕……害怕有一天呼唤你的名字,却再无人应答,我害怕你也会消失,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再也寻不到你。千歌,我害怕你知道吗?千歌……”
他轻柔带颤抖的呼唤,像一根根极细极长的针,毫不留情地刺进血肉,针针见血。
“我在,阿年,你不会失去我的,我会一直都在……我发誓……”
惊年轻轻啜泣着,一遍又一遍唤着他名字,哭的极为压抑。
“我发誓,阿年,我不会离开,生生世世、千生万世、永生永世,我都会守在你的身边……不离不弃……以我之名起誓。”
这一刻千歌才知道,自己并不是一直在等他将一切告诉自己,而是自己……根本不愿知道……
千百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哭泣,如此的压抑、小心翼翼……千歌一直以为他是不会哭的,此时才明白,哭,对他而言是何等的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