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肯定不能这么说,想了一下后,涂元斋转头向坐在身边的老婆说道:
“村里还有多少余钱?”
他的老婆子犹豫了一下,拿出账本递给了他。
“没钱了?”
涂元斋看了一遍账本后震惊的说道,这一次并没有掩饰脸上的神情。
老婆子摇摇头:
“今年上半年收成就不好,我和涂丰的婶子在夏尾去镇子上进了一批粮食和种子,结果粮食到现在已经吃的差不多了,那些种子都种下去了,但没想到这鬼天气这么反常……唉。”
屋子里那些原本小声议论着的人都闭上了嘴,顿时整个村长家安静了下来,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
大家都知道这些情况加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这个冬天,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恐怕要挨饿了!
过了好久,一名妇人突然出声道:
“元叔,现在我们自己都过不去下了,您看,我们家今年冬天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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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寒光一闪,一段粗壮的木头被劈成了两半,滚落到旁边的地上。
一个年纪不过七,八岁大小的少年提着一柄和他的身材不成比例的斧子,又往上面放了一块木头。
看着眼前的木头,少年的两只眼睛盯着其中的一处,右手举起大斧向下猛的一落,那块木头几乎在瞬间被劈开,平整的落到了两边。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周围散落的木柴都是直直的从中分开,恰好被砍成了大小相同的两截。
哪怕是一个砍了数十年柴的汉子,也未必能像这个少年一样,砍得这么整齐!
“今天的柴火看样子都劈完了。”
少年扫视着院子里的木柴,满头大汗的丢下了手中的斧子。
然后拿起一根草绳,把院子里的木柴收拾成硕大的一捆,艰难的提起来,背在身上出了院子。
这个小院落位于涂家村的村北,枯枝编成的篱笆已经破了好几个大洞,墙上的木头也腐朽了不少,整间屋子配上外面的院子看上去破败之极,不过里面还勉强能够住人。
少年背着柴火向西走去,他要把柴送到村西的木匠家去。
涂家村没有铁匠,只有一个木匠,是村子里唯一的商户,偶尔会从镇子上来一两个杂货商人卖些小东西,不过最多呆上一天就走了。
木匠自然也姓涂,叫涂进财,虽然名字市侩了点,但为人其实还是不错的,至少他会以两个铜板的价格收购少年的木柴,这个价格自然比镇子里的五个铜板少,但是涂家村地方实在太过偏僻,把柴送到镇子上要费很大的劲,因此即使少年知道木柴的差价也并没有和他计较什么。
少年要做的事情很多,怎会因为少了三个铜板每天花上至少几个时辰风尘仆仆的跑到镇上去,然后再花上几个时辰跑回来。
再次敲了敲木匠的门,少年皱起了眉头。
竟然没人。
以往涂进财都是坐在家里敲敲打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今天竟然不在家?
稍微等了一会,他还是决定去村子里面找一找。
放下了背上的木柴,也不怕人偷,就这么卸在了木匠的门边。
一直走到了村子的广场上,少年停了下来。
他看到零零散散的人们从村长家的方向四散而去,其中一些认识的人看到他后目光躲躲闪闪,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气氛显得有些异样。
怎么回事?
他皱起了眉头。
这时涂丰和他的老婆走了过来,看到他后迟疑了一下,说道:
“江家小子,你去村长那一趟吧,有点事……”
说完涂丰拉着一边似乎想要说什么的老婆,避开他向自己家走去。
周围的人个个都是愁眉不展,看着他的目光也没有以往的和善,而是像看着一个不小的麻烦。
少年并没有多想,他认为这些事并不值得去花费自己的精神。
来到了村长家后,迎面碰上了涂天光和涂天阴两兄弟,涂天阴像是要和他说什么,却被涂天光一把拉住:
“理他做什么,又不是自己村里的孩子,死活与你何干?”
低低的说了这一句后,涂天光也不看他一眼,就拽着涂天阴走了。
嗯?
少年愣了一下。
他现在的耳目已经达到了十分灵敏的地步,即使对方的声音很低,也能听得很真切。
看来真的出了什么事。
他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由于不常和村里的人打交道,到最后却是没有什么头绪。
进了村长的屋子,涂元斋没有现身,只有他的老婆目光闪烁的看着他。
“你……叫江立是吧?老头子让我和你说一声,今年冬天你就呆在自己家里,哪都不用去了。”
江立傻傻的站在那里,看着对方像赶苍蝇一样把他关在了门外。
他并不是真的傻,想了半天后,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以往的冬天和初春,涂元斋都会安排他这个父母双双失踪的孤儿去村子里比较富裕的某一家住上个把月,免得他一个几岁大的小孩子被冻饿而死。
这是涂元斋以自己村长的身份强迫那些村里的住户做的,每次江立去的时候,吃的都是藏羹剩饭,也没有看过一天的好脸色。
江立并没有在村长的门前久呆,而是转身向村东走去,趁着天色还亮一路上了大苍山。
上山又砍了一大捆柴,江立收起从不离身的一柄寒光闪闪的柴刀,背起木柴向山下走去。
走了一会,隐隐约约听到身后远处的山林中,响起了一声吼叫。
这并不是他熟知的任何一种动物的叫声。
而且,这种声音虽然极远,但是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其中巨大的危险,令人不寒而栗。
江立快速的下了山,心中惊疑不定:
自己从来没有去过大苍山的深处,难道山里有什么怪物不成?
匆匆的下了山,回去之后路过木匠的门口,却发现那捆砍好的柴已经不见了。
江立敲开木匠的门,涂进财却没有让他进屋。
“什么事?”
涂进财从门缝里冷淡的说道。
“柴钱……”
他刚说出这两个字,涂进财立刻“啪”的关上了门。
江立默默的站了一会,背着身上的木头饿着肚子走回了自己的小院。
他此时又能如何?上去拼命?
即使拼命,他也根本打不过大人。
而且涂进财是村子里的重要人物,自己若是和他起了冲突,村子里的人显然不会向着自己。
看来自己的猜测是真的,现在整个涂家村的村民,恐怕已经将自己看成了一个过不去这个冬天的死人。
想到这里,江立觉得背上的柴火沉甸甸的,已经快要压断了他幼小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