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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很冷。
空气中的寒气似乎化作实质,在忽大忽小的风带动下,如同一把把刺骨的刀,割裂着一切。
刚下过一场雪,道路旁被扫出来一个个的雪堆,树上光秃的枝干被积雪压得向下弯曲,不时抖落下来几片雪末。街上的行人很少,宽阔的大门口停放着几辆没有拴上马匹的马车,车上堆满了雪。
罗迪身披着一件浅棕色的斗篷,一动不动地蹲伏在不远处一个隐蔽的沟渠中,透过上方厚厚雪堆扒开的狭窄缝隙,冷冷地望着这扇大门。在他的手中,一柄看上去有些破旧却极其锋利的细长匕首被紧紧攥着。
格林兰镇,他脚下的土地,生养他的地方。
两个月前,他满怀着喜悦与希望回到这里,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自己年事已高的父母,他在军队中的训练有多么的优秀,他将要进入一支怎样不得了的部队,以及他的前程有多么美好。
五年的时间,罗迪凭着对未来的期望,以及对帝国的一腔热血,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汗水,将自己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少年,打造成一名训练有素的特种军人。
这次回家探亲之后,他将以地方军队各项都是第一名的成绩,成为帝国赫赫有名的一支强旅中的一员——将军之剑近卫团。这是一个盘踞在王都的强大的猛兽,数百年来,它一直守护着这个国度。
然而这一切,都毁在了眼前这座府邸的主人——格林兰镇的镇长兼治安官德莱斯大人的手里。罗迪不曾想到,他的第一次展现自己杀人技巧的机会,竟然是为自己父母和妹妹的仇杀。
在两个月的时间里,从他调查家人下落开始,他先后遭到了七次袭击,从最开始的地痞流氓,到最后的职业杀手。
罗迪应对的并不轻松,有两次,他只差一点点就要接触到死亡。
但他终究是挺过来了,这两个月的时间,使他宛如脱胎换骨一般,从一个热血澎湃成绩优秀的帝国军人,蜕变成了一个沉稳冷静的杀手。如果教习他的长官看到这一切,也许会格外的满意,他已经近乎将自己学到的一切理论知识转化为了身体中的本能。简单来说,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帝国特种军人,一个适合于暗杀,侦查,执行特殊任务的,冷酷的军人。
军人的天职是为国家而战斗,然而现在的罗迪,正凭着自己的意志,试图杀死一个国家认命的官员。
也许在这次行动过后他也无法保命,即使侥幸逃离,也再无法进入到自己梦寐以求的近卫团中,但他别无选择。他做不到无视着一切,也做不到君子复仇十年未晚的隐忍,他只知道,他需要让手中的利刃停留在德莱斯大人的胸膛内,然后看着他身上的温度渐渐消失。
冬天的黑夜来得特别的快,似乎距离午后只过了短短的几盏茶时间,天色就暗了下来。再过了一小会,黑夜就占据了整片天空。
罗迪用雪轻轻擦拭着手里有大半个小臂长的匕首,将它蹭得雪亮,然后又将它小心地收进袖中,弓着身子爬进了不远处的下水道,摸黑前进着。
下水道的温度比外面暖和不少,然而情况并不容乐观,混着冰渣的脏水散发出刺鼻寒冷的臭味,老鼠的尸体和各种垃圾漂浮起来,顺着落地的脚步激起的水花动起来,游荡在罗迪的周围。
花了三天时间,这个镇子的下水道系统的结构,罗迪早已记得烂熟于心。哪些地方是乞丐聚集的地方,那些地方是死路,哪些地方发生过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即使闭着眼睛也能认得出来。
很快罗迪停了下来,走到下水道的一侧,爬上了一条铁梯。等到鞋上的水凝成了冰渣并确保不会对行动产生影响后,他蹑手蹑脚爬了上去。
顺着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小孔,罗迪可以清晰看到地面上的景象,此时正好有一队全副武装的持刀护卫经过。静静地等他们消失在这条小街的拐角,罗迪小心地顶开了下水道的铁盖,爬了出来。
黑暗中,一个黑影犹如觅食的猎豹,轻盈而迅速地闪过街道的一角,从一个矮墙上翻了过去。
爬上了一座两层高的房屋的房顶,房子的主人一家已经熄灯入睡,四周除了远处卫队忽明忽灭的火把以及邻近的镇长宅邸里的灯火之外,没有更多的光亮。
在这样的环境里,罗迪的浅棕色斗篷成了最好的掩护。若是有人从别处看去,即使是在近距离,如果不事先知道,也很难能够在四处都是积雪的环境里发现有这样一个人正潜伏着。
天空开始飘下雪花,新一轮的雪,开始不疾不徐地落下。
在旁边的,就是府邸的高墙,一堵接近两层楼高的高墙,如果所料不错,在这个高墙与民宅相邻的明显是破绽的地方,一定有着不少双眼睛注视着这里。
罗迪隔着厚重的手套吹了吹自己的手,很冷。他深吸一口气,纵身跃下,在即将滑落的一刻,毫无声息地扒住了高墙的一侧。一切恢复了寂静,很快又有一队卫兵举着火把在高墙外的道路上经过,只是在这样一个大雪的天气里,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一个身影正用双手扒住高墙,身体垂下。
再次寂静后,罗迪轻轻地用手移动着,很快就移出了二十余米,忽然翻身而过,消失在了高墙外。
老实说,在潜意识里罗迪仍然认为自己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士兵。如果情况允许,他相对来说更愿意实行一次刺杀而非暗杀,然而这几天徒然增多的兵力与森严的看守,使他不得不这么做。
“啧,真是一个胆小的怕死鬼。”罗迪在心里腹诽着。
落地点是一个柴房的房顶,并不很高,罗迪轻轻受身,很容易就安稳地伏在了房顶的积雪里。扒开了一个小缝,透过越来越大的雪,他能看到这位卫兵的动向。
如同死了一般,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罗迪没有移动过一丝一毫。落下的雪很快覆盖了他的身体,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这片天地。
没过多久,远处几个站岗的士兵有一个人脱离了队伍,朝罗迪这边走来。
这个卫兵打着哆嗦,一路发着抖。到了柴房走到一个阴暗的小树旁,解开了裤带,方便起来。罗迪撇撇嘴的视线一直不带聚焦地落在卫兵的身上,注视着他的所有举动。
在确定这不是一个陷阱,而是这个卫兵确实也许是因为厕所太远而选择在这里方便之后,罗迪捏紧了自己的匕首——看来自己没有必要等到半夜才潜伏过去了。
迅捷的身影落在卫兵身上,与此同时一道寒光已经划破了他的喉管,在他张大嘴的一瞬间,一只手粗暴而果断地伸进了他的口中,抓住了他的舌头。
卫兵发出了“嗬嗬”的如同破烂风箱发出来的声音之后,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粪便上,飞快失去了气息。传出的声音消失在越来越大的风雪中,没有惊动任何人。
在这样的环境下,罗迪不允许留下任何潜在的威胁。
柴房正对着那群卫兵,不可能将尸体藏到那里面,罗迪趴在地上望了一望,很快就找到了目标。缓慢将尸体拖到了不远处一口水井,罗迪向井内望了望,扔了一颗小石子进去,确定了井内已经结冰。
罗迪飞快地拔下了卫兵的衣服,然后将光秃秃的尸体推进了井里。他那抓住尸体的手缓缓下降,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就将它沉到了冰面上。
完成了这一切,罗迪闪身到了一个阴暗的角落,飞快地换上了卫兵的紧身皮袄以及轻甲,一股名为暖和的感觉充斥着他的整个身体。将卫兵佩刀整理好,别在腰间,罗迪开始做起了自己的布置。
很简易的一个装置,只要在一定时间后,就会有一块石头落在地上,发出足够吸引人的声响。
做完这些,罗迪缩着身子,让自己的身体打着哆嗦,走了出去。
一步、两步、三步……
穿过了一片积雪的草地,眼前的是另外的三个卫兵,其中一个卫兵警惕地回过头来,但看到了罗迪的身影后,哈哈大笑起来。
“瞧你个怂包,这点小雪就让你哆嗦成这样,你格鲁大爷当初在北地当兵的时候比这天气要冷十倍,老子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一个大胡子的粗犷卫兵嘲笑道,他举起手中的酒壶,猛地灌了一口,满足的打了一个嗝。
罗迪缩了缩身子,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向他走去,手中的匕首却是随时蓄势待发,防备着一切突发事件。
“咚……”
一切与计划没有区别,距离柴房十余米的方向,忽然发出了重物落地的闷响。
“什么情况!”格鲁悚然一惊,扔掉了酒壶,飞快地拔出了佩刀。
旁边的一个瘦高个子卫兵相比之下慢了一步,但是也很快拔出了佩刀,在一旁火把的映射下,两把长刀反射出有些刺眼的光芒。
格鲁沉声道:“都他*妈*的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也许是大人说的盗宝贼来了,保持警惕!雷姆你个怂货,赶紧拔刀!”
罗迪表面上哆嗦着慌忙拔出了佩刀,心中却震动了一下。
盗宝贼?自己是不是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格鲁阻止了身边一个卫兵的脚步,喝道:“白痴,那也许是一个陷阱,你们这群杂种都他*妈给我背对背,保持防御阵型!”
有了指挥,众人从最初的慌乱变为有序,刀刃朝外围成了一个圈。
罗迪轻轻皱了皱眉头,眼下的结果有点糟糕,那就是遇到了一个经验丰富经历过许多的老兵,这个格鲁明显不是在吹牛,他的确有着他口中所说的资历。
眼下的地方距离和德莱斯大人房间的距离并不远,只是一栋楼有那么多的房间,他并没有机会进入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楼。一旦自己败露,杀进大楼后很难在第一时间找到自己的目标,不过自己一旦进入建筑,可以很容易凭借自身的本领与数十人周旋,到那时,哪个房间布置的把守越多,那么越有可能是德莱斯的房间。
正在脑中飞快地思考着的时候,远处已经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是另一边的守卫听到了声响,派出了四个人持刀朝着发出声响的地方逼近。与此同时,大量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很快这里将乱作一团。
差不多就是现在了。以镇长府邸如今这样夸张如铁桶一般的防御,想要完全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去,可能性趋近于零,眼下的结果虽然不是最好,但也绝不是最差了。罗迪就要动手,他有把握在三个呼吸的时间内干掉身边的三个人,对此他有着充分的自信。
“雷姆!狗娘养的犊子!你为什么还在那里发愣,保持警惕和防御!你……”格鲁转过身来,喷着吐沫星子对罗迪大吼道,只是声音仅仅响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罗迪愣了愣,看着格鲁胸口透出来的血红色匕首以及喷涌而出的血沫。
伴随着格鲁的缓缓滑倒在地,匕首滑离消失在他的胸膛,在他的身后,除了风和雪什么都没有。
但罗迪看得很清楚
那是一把金色的匕首。
匕首上的血槽又宽又长,格鲁的血从里面喷涌出来,瞬间溢满,然后滑落在他的轻甲上,滴下。
那不是罗迪的匕首。
没等罗迪做出更多的思考,身边又传来一声闷哼,一旁的瘦高个子卫兵软软倒在地上,连一点声响也没发出。
最后一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守卫此时睁大了双眼,想要发出高声的呼喊来求救,可是在声音响起前的一刹那,一柄泛着金黄色泽的匕首从他的后颈穿过,从喉结处伸了出来。守卫发出了如同被斩下脖子的鸡子的诡异声音,却瞬间被切断。鲜血如同飞瀑一般从他的脖子涌出来,喷洒开去,染红了面前一大片的雪。
匕首扭了一下,发出咯吱的轻响,抽了出来,随着它的主人消失在黑暗中。
罗迪扔下了手中卫兵的制式佩刀,这把刀结实耐用,却远远没有袖中的匕首趁手。
黑暗中一阵不寻常的风刮了过去,罗迪没有动。
“嗖……”
极短的距离里,瞬间产生了尖利的破空声,这一击毫无疑问连岩石都可以刺出一个深坑。与此同时,罗迪一个侧翻,回身,与黑暗中的人拉开了距离,也看到了潜藏在黑暗中的人的身形。
黑暗中的人有着纤细的身躯,他浑身没有一处不是黑色,黑色的紧身衣,黑色的平底靴子,黑色的面罩,仿佛是为了黑夜而生一般。站在那里,他仿佛便要和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
罗迪出了一身冷汗。
仅仅是一个回合,他便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远远不是面前这个人的对手。自己引以为傲的身手,自己引以为傲的反应速度,在眼前这个人的面前似乎不堪一击。
方才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眼前黑衣人的短距离挥击,不过是试探虚实的一击,真正的杀招,一定会是潜藏在黑暗中的,无声无息的。然而仅仅是这样,锋利的刀刃仍然划破了他的衣服,在肩膀上擦出了一道细小的口子。罗迪不怀疑,如果自己刚才慢了一点点,那么那一击就会由试探虚实变化为真正的杀招,夺取自己的性命。
这是一个很强很强的专业杀手与刺客,强到上次德莱斯大人派来袭击自己的所谓‘专业杀手’和他比起来,仿佛是粪坑里的蛆虫一般。
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如果真的打起来,绝不会有什么华丽惊险的招式出现,因为在下一刻,对方手中的匕首也许已经进入了自己的身体。罗迪瞬间做出了判断,一个后翻,侧身盯着黑衣人,飞快撤去。
“我不是你的敌人。”
罗迪小声而有力地说道。
黑衣人没有回答,他用行动阐述了他的观点,他消失在夜幕之中。
罗迪小心翼翼地撤到了那栋巨大的楼阁底下,静静潜伏着等了一阵子,四周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动。
看来,他也许反而应该感谢那个黑衣人,说老实话,罗迪并没有把握在不让那三个人发出任何声音的前提下做掉他们。尤其那个粗犷汉子格鲁,那是一个不太容易对付的人,想要取走他的性命很容易,但是要在无声无息间做到这一点,很难。
然而黑衣人却轻松做到了,即使是在黑暗中偷袭,这也无异于帮了他一个大忙。再加上自己先前的布置,这种混乱的情况下,自己想要偷偷摸进这座大房子,简直轻而易举。
接下来,只希望希望再也不要遇到那个黑衣人。罗迪祈祷着,至少在自己手刃了德莱斯之前,不要让自己遇到他。
很可惜,有许多事情往往是事与愿违。
一柄匕首无声息地接近到了他的后颈,即将接触到时,罗迪竭尽全力侧了侧脖子,避免了自己的颈部被一下洞穿。那柄金黄色的匕首,毫无阻拦地穿进了他的锁骨,从前面穿出,轻声而有力地将他定在了墙上。下一刻,一只小巧有力的手捏住了他的脖子,切断了他的呼吸。
罗迪张大了嘴,雪与风从他的空中灌入,从他的鼻腔里灌入,他想狠狠地打一个喷嚏,却完全无法做到。短时间内他还没有产生窒息的感觉,此时的他明白,自己还有能力反击,自己如果不把握住短暂的机会,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将手中紧捏着的匕首向后刺向近在咫尺的人影的腹部。
“嘭……”
一个膝盖准确地抵在了罗迪的手肘上,手中的匕首不受控制地脱落。膝盖向下压去,将他的手掌按在地上,发出低沉的闷响。
罗迪的另一只手早已条件反射地抓住了黑衣人手握匕首的手,但是也许是角度问题,他的手臂颤抖着、用力着,却丝毫无法将它移动分毫。血顺着血槽流下来,汇聚成一条小溪,滑进自己的衣领中,贴着自己的胸膛,逐渐冷却。
雪地,格外的冷。
下身扭曲地半躺在地上,开始渐渐失去知觉。
脸色渐渐涨红,仿佛要爆炸开一般。
意识有些模糊。
罗迪想发出一些什么声音,张大了嘴,但是犹如铁钳一样捏住他脖子的那只手,限制了他用喉咙发出一切声音的权利。
过了多久?十秒?二十秒?一分钟?十分钟?一年?
黑衣人很耐心地盯着他的猎物,没身体有移动过分毫。
罗迪想睡了,身体有些暖意传来,那些呼啸而过的冰冷似乎已经算不得什么。此刻的他,仿佛不是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而是躺在温暖的摇篮里,身边是对着他笑的父亲母亲。
这是将死之人所看到的幻觉么?罗迪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甘心。
明明自己已经来到了德莱斯那家伙的住宅外面,只要踏进眼前的墙壁,自己就能亲手了结那个混账。明明自己只差一步之遥,明明一切都是在把握之中,明明自己可以做到!
抛开那些烦人的幻觉,罗迪充血到仿佛要爆炸的双眼,紧紧盯住眼前人的脸,仿佛要将它深深烙在脑海里。这张脸只有双眼暴露在空气中,那是一双紫色的眸子,宛如美丽的紫罗兰。
“混账!”落地在心中剧烈地,撕心裂肺地吼道,“混账!混账!混账!”
为什么要阻拦我!我明明可以!我要杀了德莱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