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见惯尸体，面对血肉模糊的肉块可能很淡定，但是要做到怜爱的模样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可是柴绍钧偏偏做到了，面对尸块他却像是看着江轩本人。那场景诡异又悲伤，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了柴绍钧那种名为绝望的痛苦情绪，再冷清冷心的人都觉得难过。

    “他……”任倩怡刚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她不明白，又似乎有些明白了。

    秦逸轻声叹了口气。

    任倩怡怔怔的看着柴绍钧，没说一句话，看着柴绍钧温柔的亲吻了断手，仿佛没看到断手上的血污。

    他是许下了什么诺言么？

    任倩怡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像是一块巨石压着似的。

    任赤苇提醒道，“要杀他么？”

    任倩怡受惊般的跳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反问道，“为什么？”

    任赤苇装作不经意道，“他是江轩的同党。”

    “那又如何？”任倩怡下意识的回答，然后才怔住，她又回头，看到柴绍钧对着一地尸骸笑得温柔，心脏又抽的疼痛，这一刻她发现自己很羡慕江轩，有这样一个深爱她的人。

    任赤苇眼中划过一道狠厉，“斩草要除根！”他一反常态，语气带着一股令人无法反对的坚决。

    任倩怡叹口气，她知道任赤苇说得对，柴绍钧从任何方面来说都是巨大的隐患，他不但继承了江轩的能力，而且对江轩又旁人无法想象的深情，所以他绝对不能留。

    但是任倩怡还打算做最后一次努力，她令面前的人墙分开，让她可以跟柴绍钧面对面，这是个一个危险的行为，如果柴绍钧身上带着枪，就有可能要了她的性命，但是不知为何，任倩怡还是冒险了。

    “柴绍钧，归顺于我，或者现在死！”

    柴绍钧没有看她，更没有回答，只是温柔的盯着一堆碎肉。

    任倩怡拔高声调，重复道，“归顺于我，或者……”

    “我本该死了的……”柴绍钧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能够让周围的人听清，任倩怡的气势瞬间歇火，她对柴绍钧十分好奇。

    “是江轩救了我。她说，我能救你，今后就会变成只属于我的怪物。我说，好。”柴绍钧思绪回到了41区破烂的仓库里，那么简陋的地方，却是他六年心血所在。在那一天，一切全部都毁了，连他都该在那一天死去，是江轩救了他，给了他活下去的机会和理由。

    “然后呢？”任倩怡轻声问道。

    “然后我就看到了她喜欢的人。”

    “……”任倩怡忽然感到一阵心疼，无关嫉妒，更谈不上喜欢谁，柴绍钧不过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但是任倩怡却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哀伤，是对一个用情至深的人的同情。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忧悲恼、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江轩是柴绍钧的求不得，她给了他新生，是他毕生最大所求，却求而不得。江轩一直都企图开解柴绍钧，让他放弃。然而情之所钟，又怎么能够说放弃就放弃。

    实际上，连江轩都不知道柴绍钧又多喜欢她，她说柴绍钧只是想要个能够陪伴的女子，柴绍钧只能苦笑。或许一开始是这样的，可是后来呢？她没看到柴绍钧为了她多么努力，为了不影响她跟祁零的感情，默默的蜷缩在一边，直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默默的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陪在她身边，”只不过现在这一点也已经是奢求。万法无常，爱别离之苦，来的这么令人措手不及，让他无法接受。

    “你的目标既是我的目标，现在你不在了，我又活着做什么呢？”柴绍钧握紧了断手，露出了悲戚之色。

    任倩怡瞬间忽然明白柴绍钧要做什么了，然而她还没有来的及阻止，身边之人的脑袋便爆开一团血花，脑浆鲜血溅了她一脸。

    黑夜之中，使用亚音速子弹的狙击手是最可怕的死神，没有声音、没有征兆，每次出现必将带来死亡。

    任倩怡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这才下令警戒，而人群早就炸开了锅，慌乱的人群发疯似的寻找隐匿的狙击手。

    无影猎手祁零的外号不是白叫的，任倩怡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他出现才是正常。可是短时间找到他也不现实，任倩怡只得听从副官的建议，寻找掩体。

    仅仅因为一个狙击手，场面就陷入了混乱，全场除了秦逸，没有人注意到，隐藏在人群的一名身材瘦小的士兵也中了弹，一枪擦破了颈部大动脉，大出血导致这名士兵在极短时间内休克。

    秦逸无声的松了口气，眼神复杂的看着场中唯一不会惊慌的人。

    柴绍钧再也不会慌了，他去寻找他心爱的姑娘了。他不嫌污秽，抱紧了江轩破碎的遗骸，跟断手十指交握，闭上了眼睛，缓缓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安详的死去了，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

    柴绍钧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刀锋的寒光跟断手上的戒指异常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