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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说,雪雁仍旧命香椿预备药材补品,道:“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只这一点子补品倒好,原是旁人孝敬我哥哥的,姐姐拿些家去,给哥儿姐儿们补补。”
欣荣不难于此,也没推辞,道谢再三,方收了。
雪雁叫好儿上前拜见,欣荣伸手揽在怀里,赞叹不已,道:“前儿你们老太太的丧事上我已见了好儿,觉得和你十分像,这才多久?越发出挑了。”
上回见面时,欣荣送了丰厚的表礼,好儿依稀记得,行了礼后,笑嘻嘻地不开口。
欣荣见了,心里越发喜欢,她极想同雪雁结亲,毕竟雪雁非是当年的小丫头,和她结亲,好处极多,奈何自己夫君读书不成,哪里配得上他们官宦之家的公子小姐,凭着赵云和雪雁,只怕极多的人家都想惦记着呢。
雪雁鉴貌辨色,暗暗一笑,嘴里谦逊道:“前儿先生给取了个学名,稳重了些,若是节前见,还跟从前一样,禁不住姐姐夸她。”
欣荣又夸了几句,话过三巡,方提起来意,面上带着一抹羞愧,道:“按理说,不该来打搅妹妹,只是我们老太太说自己身上不好,得用人参配药,家里只剩下一些参膏芦须,竟没有上好的人参,虽有银子,妹妹也知道外头药铺哪有上好的?便是参行里也都是一枝人参截作两三断,镶嵌了参须。走了多家药铺,得的都是不好的,我们老太太又挑剔,人参略差一些儿老爷便说我舍不得钱,少不得来求妹妹。”
说到这里,欣荣羞愧之余,又流露出几分沧桑之色。
雪雁听了忙道:“咱们姐妹俩说什么求不求的?倒生分了。姐姐要人参,我们家有好些呢,送姐姐两支又何妨?”她知道欣荣在夫家日子并不好过,从前荣国府尚在,赖家依附着荣国府,欣荣的夫家把她当真佛供着,如今荣国府不在了,赖家也损失大宅子和十几万财物,家计不如从前,良田也很有一些被权贵所占,她夫家立时便变了一副嘴脸,好在赖尚荣仍在为官,自己又很有些体面,他们倒也不敢真的对欣荣颐指气使。
雪雁命香桃去拿上回于连生送的人参,香桃去了半日,果然拿了一个小匣子过来,打开与欣荣瞧,一共两支人参,都是拇指粗细,头小身粗,十分名贵。
欣荣却道:“太珍贵了,我们老太太也用不着,妹妹不妨另换比这差些的。”
雪雁闻言,顿时一怔。
欣荣莞尔一笑,道:“好妹妹,我知道我来求你,你必定送我上好的,只是我们老太太哪里是真病了?不过是听说富贵人家的老太太都用人参肉桂补身,得了人参养荣丸的方子便要配药吃,又嫌药铺里的不好,非得叫我拿银子去买上好的,若见了妹妹送的这人参,明儿指不定还有什么主意,不知道得烦劳妹妹多少回呢!妹妹好心,我却不能如此。”
雪雁恍然大悟,命香桃去拿次一等的人参,在他们家虽说是次一等的,在外头也是极难得,道:“人参大热大补,好端端的吃什么人参养荣丸?姐姐也多劝劝你们老太太些。”
欣荣听了,笑容顿失,苦涩地道:“我若能劝得住,也不会来劳烦妹妹了。自打家里出了事,哥哥多年没有升官,老太太就看我不顺眼,成日家挑三拣四,绫罗绸缎、山珍海味样样都要,略有一些儿怠慢,就哭天喊地骂我不孝。”
说到这里,欣荣幽幽一叹,当初多少人羡慕自己,如今自己却羡慕雪雁,也许有些话儿说不得不错,负心多是读书人,丈夫如此,连带婆婆也吝苛了。
雪雁眉头一皱,打从心里瞧不上欣荣婆婆丈夫这样的人,考不中才好,一旦高中指不定如何祸害百姓,遂道:“姐姐也别太纵容了,挥霍得多了,日后孩子们怎么办?若不是姐姐当年嫁妆丰厚,姐夫如今哪里能顺顺畅畅地读书?也忒得陇望蜀了。”
欣荣点点头,前儿她见过父母,父母也是如此嘱咐,故谨记在心,不似从前那样任由丈夫和婆婆挥霍无度,感激道:“妹妹放心,我理会得。”
如今雪雁归京,谅他们也不敢再对自己使脸色。
彼时香桃已另拿了人参过来,亦是两支,都是手指头粗细的,欣荣看了一眼,道:“这也是上好的人参,便是三十换都难得,妹妹破费了。”
雪雁微微一笑,又指着先前拿来的人参道:“我也并没有破费,都是别人送的,姐姐也知道我哥哥,哪一日没人送东西,吃用不完,这几支人参姐姐只管都拿去,好的自己留着,说不定将来用得上,这略次一等的就如姐姐所言,给老太太配药罢,只不过姐姐也留个心眼儿,别一股脑儿地给她老人家,且先称个一二两。”
欣荣听她提点,顿时恍然,心中感激不尽。
随后,姐妹二人说起城中之事,雪雁知她消息灵通,便问起李纨母子二人来。
欣荣道:“这大奶奶也是个有能为的人,兰哥儿娶妻生子都是她一力操办,如今兰哥儿做了官,又有娘家人帮扶,将来必定前程似锦,只是为人稍显凉薄了些,对于荣国府剩下那些人竟都不管不顾,守着这样的婆婆,兰哥儿媳妇日子虽说不差,但也说不上好。”
寡母婆婆多对己子爱如珍宝,深恐媳妇夺走了爱子,未免有些吹毛求疵,对媳妇多不和善,自古以来,不独李纨如此,知书达理的极少。
听欣荣这么一说,雪雁忽然想起李三来。
老太太办丧事时,桑家打发人过来,可巧就是李管事夫妇二人,与雪雁闲话时提起李三之妻唏嘘不已,雪雁方知道一些,较之李纨,李母更为吝啬刻薄,毕竟李纨自幼读书识字明理,如今又要借助媳妇的娘家,故不曾对她十分苛刻。
李母不同,虽也明理,却自觉儿子最好,旁人都是都理当伺候他,又觉得连雪雁都配不上李三,现今的媳妇能嫁到他们家实在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弄得李三之妻苦不堪言,纵是家资饶富,自己也读书识字,教养孩子,可有这么一个婆婆在上头,实在难过,偏生李母虽病着,却因一直用人参养着,虽未痊愈,却也未曾丧命,现今还活得好好的。
雪雁听到这里时,顿时感慨万千,幸亏自己没有选择李三,不然倒霉的就是自己了,虽说以自己的心计本事自然不会落得如此,但毕竟不自在,难怪人都说有些容易生病的人反而长寿,想来李母便是如此罢。
不管他们如何,都与自己无关了,她如今过得很好,这便心满意足了。
送走欣荣后,雪雁回来看人收拾她送给自己家的礼物时,赫然发现送的礼物极重,绸缎钗环一应俱全,虽不足人参之贵,但也有百两之巨,可见其用心。
雪雁暗暗感叹了几句,欣荣行事有章法,有来有往,日后才能长久,如此甚好。
赵云听雪雁说完,觉得赖家在人情往来上很不错,许是从奴才出身翻身为官,赖尚荣官声不错,未曾被荣国府牵连罢官,也是一件幸事,既是暴发新荣之家,又做了几件为国为民的实事,赵云不在意他们家的出身,请恰是赖尚荣上峰的同窗关照一下。
赖家听雪雁说赵云已去了书信,顿时感激不已,赖大家的亲自来了一趟。
赖大家的走后过了一日,雪雁收拾些东西,带着好儿去周家的家庙,探望妙玉和惜春。
雪雁先上了香,又上了一百两香火银子,请庙里的师父们念几日经,赵老太太已去,她此举亦是恰当,交代完了,方去见二人。
如今两个人依旧住在周家的家庙里,妙玉身边仍由嬷嬷和丫头服侍,惜春却同她不一样,十分苦修,但是平常两人谈经论道,弈棋品茗,又有周家护着,倒也平平安安。
见到雪雁,妙玉顿时脸露笑容,招手叫好儿到跟前,细细打量一番,道:“倒好个模样儿,和你有些儿仿佛呢。一别这么多年,不知道你们家麒哥儿如何了?”一面说,一面命末儿拿了一个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给好儿,底下缀着一块玉锁片。
好儿不缺此物,看向雪雁,见她点头,方拜谢收下。
雪雁笑道:“麒哥儿现今跟宁先生读书呢,不常在家,若今儿在家,我就带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