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脆弱的生命面前，再多的挽留和眼泪都是徒劳，女孩在八月的最后一天，永远离开了。

    她走时有片刻的清醒，她记起明天就是开学的日子，她说，“明天，我没法和你们一起开学了。”

    在监护仪器一连的“嘀——”声中，贺萧突然连声唤着她的名字，他急切却清晰地说，“何梦川，我知道你听得见，我记得你说的话，你要说到做到。”他俯身亲吻着女孩的眼睛，然后一寸一寸地贴近她的耳朵，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林幽知道女孩听到了，她看到女孩的唇角动了动，是笑的样子。

    几天后，林幽和贺萧参加了何梦川的葬礼，孟老师和班里的几个同学也来了。在黑与白的世界，黄色和白色的成了唯一的点缀，贺萧却捧着一把艳色的玫瑰走了过来，他俯身将玫瑰放在女孩遗像前，哑声说，“答应要送你的。”

    梦川妈妈默默凝视着那束玫瑰，那该是女儿第一次收到男孩子送的花吧？可也只会是唯一的一次了……

    她的女儿，生命戛然而止，她不会再长大，不会再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生子，不会再变老，不会再有儿孙承欢膝下……

    她，定格在这里，定格在这张照片里、这个小小的匣子里。

    她承认，在女儿生命倒数的日子里，亲眼见证女儿如花儿一般慢慢枯败凋零，她觉得她已经做好准备了，她可以坦然面对女儿的离开了。

    可是，直到这一刻真的来临，她才清晰地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失去，她悲恸欲绝，仰天哀嚎，“我再也没有梦川了。”

    林幽闭上眼睛，任泪水肆虐而下。

    第32章 如果我说，我愿意等你回……

    林幽一连几天都没睡好, 她常常想起何梦川走时的样子。

    林幽不是第一次面对生死，十年前她尚且年幼，面对死亡, 她在痛苦中懂得了忍耐和坚韧。十年后，她禹禹独行数年, 心早已穿上钢盔铁甲，对死亡, 却有了新的理解。

    她看到了梦川妈妈的悲痛欲绝，也看到了贺萧的伤心落寞，去的人已经去了, 不可能再回来, 活着的人却要继续活着, 去努力接受这个已然没有她的世界。

    生命如此脆弱, 拥有它, 已是一种幸运。所以要好好活下去，去看想看的风景，去见想见的人, 去哭, 去笑，去狠狠爱和被爱。

    林幽睁开眼睛拂去眼角的泪水，她定定地看着被风吹起的窗帘, 看了很久很久，她突然很想把心里最真实的声音告诉许温雅, 很想很想。

    林幽看看时间，凌晨两点一刻，这时间是多么不合适，可是她等不到第二天, 她迫切地想听到许温雅的声音，迫切地想告诉他，那些真正想说的话，她现在就想告诉他。

    林幽拿起手机，直接拨打了电话。

    嘟声传来，一声，两声，声音在黑夜里更加清晰而明确，三声，四声……

    电话接通了，男人庸散缓慢的声音随着电流传来，“喂？”

    林幽静默一瞬，喃喃地叫他，“许温雅。”

    听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许温雅再度出声，声音清朗了许多，“林幽，这么晚了怎么没睡？”

    林幽抿了抿唇，“我睡不着。”

    许温雅问：“怎么了？”

    林幽轻叹一声，“我有话想告诉你。”我怕明天早上就没有勇气说了。

    许温雅似乎意识到什么，心跳在一瞬间加快，“是什么？”

    林幽无声地笑了笑，“许温雅，我就问你一次，”她的心跳也在加快，声音是抖的，“如果我说，我愿意等你回来，你会不会开心？”

    剧烈的心跳声似乎能通过听筒直达对方的耳朵，也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

    许温雅紧张又快乐，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很开心，”这样说似乎不够，他略显急切地补充道，“林幽，我特别开心。”

    林幽抿唇无声地笑了笑，可是想到对方是听不见的，她轻声说，“我也……特别开心。”

    两人同时沉默，却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脸上都挂着笑意，林幽清了清嗓子，轻声说，“那你快去睡吧，明天还要参训呢。”

    男人霍然出声，“等等，”他说，“再说一会儿好吗？”

    林幽轻声笑起来，许温雅也笑，笑得都有点傻。

    “那你还有一个月就回来了是吗？”林幽问。

    许温雅叹了口气，觉得这一个月实在是漫长，“是啊，还有一个月才回去。”

    林幽“嗯”了一声，隔了一会儿，她突然告诉他，“何梦川去世了，开学前一天。”

    许温雅愣了愣，想起那是她让他打听过的那个先心病女孩，他问，“你很难过对吗？”

    林幽：“嗯。”替她难过，也替她的家人和贺萧难过，“她特别优秀，是个很阳光开朗的女孩，如果她活着该多好。”

    许温雅说：“林幽，生命不会因为谁更好就可以被特殊关照，我们每个人都左右不了，”他想了想，继续说，“所以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弥足珍贵的，都该珍惜。”

    林幽心中震撼，他的想法和自己的竟不谋而合，“所以，我才要告诉你那些话。”

    许温雅了然，静默片刻，他轻声问她，“林幽，那我，也在你要珍惜的范围里了，对吗？”

    林幽呼吸一窒，脸颊瞬间滚烫，她凶巴巴地说，“好了，你快去睡吧！晚安。”

    只是那声音那么软，那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