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体会到了悲伤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真不错啊。”残月拎着刀转动脖子,遥遥看向黑豹,神色兴奋道:“瞧啊!又来了一个自投罗网的家伙!” 黑豹的口中吐出人话,“你不要太得意了。” 原本残月与月神站在一处,几乎让人分不清楚。 从未有一刻,祂们之间的区别如此明显。 一模一样的两张脸,一张眼含悲悯,面色悲伤而痛苦。 另一张脸上却挂着与出尘眉眼完全不相符的笑容,他的笑容既得意又狠辣,一双眼里全是贪婪和兴奋。 熊熊燃烧的火光在他脸上跳跃,但那些火焰远不及他眼中的野心炙热。 “能够杀死这么多的神明,我是该得意一点的。不然祂们不是白死了。” 力量之主泰芙勒丝声音低沉而愤怒,“你不会如愿的。” “我当然会如愿,因为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我。我无数次推敲星辰的轨迹,占卜所有神明的命运,早已准备好应对一切可能。” 月神悲伤的说道:“命运不可更改,你不该……” 力量之主泰芙勒丝远远望了一眼仍旧在翻滚的火焰之神,祂充满警惕地压低头颅,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如临大敌。 尽管非常不想承认残月说的是对的,但祂毫无把握自己能够阻止残月。 “我该怎样?像你一样,旁观着这些神明死去仍旧不敢插手半点,只能自己默默流泪哭泣吗?” 残月打断月神的话,大声说道:“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想做,我怎么会出现,我所做的都是你想而不敢做的事情罢了。” 月神只是在不断摇头,祂看向残月的眼神更加悲伤了,“你还是不懂。你能够看到星辰的轨迹,便以为自己能够掌控命运。可有一个存在是没有星辰轨迹可言的。” 力量之主泰芙勒丝焦躁不安地将长尾扫来扫去,不敢贸然攻击,却又一时想不出什么办法。 残月嗤笑道:“哦,事到如今就别再提那个达伽纳了吧?你不会认为到这种时候她还能改变一切?她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她要么被森林杀死,要么杀死森林彻底失去与自然融合的可能。别说那些扫兴的人了,你明明应该为我高兴,你应该为我庆贺,你应该跟我一起高兴,为我们崭新的幸福的未来而高兴。” 月神摇头道:“不,你所创造的未来根本不值得期待,你让一切变得更加糟糕了。” “那些享受着阳光与蓝天的自然生灵所作的事情跟魔种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们互相厮杀欺骗,这世界原本就是糟糕的,原本就到处都是一样的罪恶,所谓的自然神明与堕神所行所想没什么不同。 我所作的不过是让这个世界更糟糕一点而已。不,怎么能说糟糕,明明是更加美好。” 月神却仍旧在摇头。 发红残月升上天空,无论从什么方向看,那轮残缺的赤红月亮都在天空的正中心,甚至比一旁的圆月要大上一圈。 悬于高空的精灵王城里,利以纳跪倒在地,双手按在心口,皮肤下的经脉暴突,眉心残月印记若隐若现。 他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哀嚎,周围仅剩的几个能够行动的精灵惊慌失措凑上前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残月提高声音,“想想吧,一个永远处于黑夜,没有太阳的世界,所有我所创造出的魔种都可以自由的生活。他们不像是自然创造出的那些残次品,他们不再需要睡眠。我满足了你的愿望,你所看到的不再只是沉睡的生命,他们会像是关心太阳一样关心你的存在。难道这不够美好吗?!” 连绵不断的巨响打断了残月的话,夜空开裂出一道深不见底无法丈量宽度的沟壑。 几乎地上的所有生灵都注意到了天空剧烈的变化。 克努斯怔怔的抬起头。 周围游荡的亡灵齐齐消失,行走的腐尸倒在地上,亡灵女神的神域吸引了大量的邪恶,所造成的那些可怕的异变都消失了。 那层阻隔其他人进入的黑雾褪去,一个怪物站在黑雾的尽头。 佩特罗尼遥遥与已经变成怪物的死神对视,他皱着眉问道:“为什么只有你?孩子的母亲的呢?” 阿尔弥斯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 佩特罗尼向前走了两步,忽然捂住了腹部,一头栽倒在地。 遥远的深海,平静的海水突然翻涌起来,原本静止不动的巨型怪物动作剧烈的收缩在一起。 海妖置身于枯树之间,终于完成了分化。 他的身边都是奄奄一息的精灵,他们本以为到达中庭就能获救,但迎接他们的却是太阳坠落,所有树木包括精灵在内的生灵都以极快的速度抽空了生机。 没有止歇的暴风,紊乱的元素风暴。 这个夜晚寒冷又危险,让人看不到半点希望,四面八方都是精灵绝望的哭泣声。 海妖感受着自己那块最珍贵的鳞片,在寒冷的风暴中思念着那个人的眼眸,第一次想要开口唱歌。 如果在此刻歌唱,他的歌声将传遍大陆,那么他所思念的那个姑娘应当也能够听见吧。 天籁般的歌声使狂风止歇,随着音调的升高,紊乱的风元素变得平和,歌声随着传向整个大陆。 巨龙在歌声中身形一顿,他遥遥望向歌声传来的方向,“新的暴风之神诞生了。” 他收回目光,闭了闭眼,“可我该去哪里寻找我的新娘呢?” 枯木在这一刻开始回春,萎顿在神殿中的女神缓缓从神座上坐起,擦去眼中的眼泪,感受着重新回归的生命和自然眷顾又惊又喜。 残月仰起头,为这道出现的裂口惊呆了。 天空怎么可能会裂开?它所裂出的深口尽头又该通向何方? 一开始只是一条丝线般的金光在沟壑的尽头闪烁,那金色的光芒让人想起太阳,但它并不炙热,只是耀眼,比任何光芒都更璀璨。 即使是神明直视都会觉得双眼刺痛。 那一缕金光越来越粗,越来越明显,轰隆隆的巨响仍在持续。 “虽然很不想打断你,但你废话也太多了。” 一道年轻的女声从中传出。 无数嘈杂的巨响都不能掩盖她的声音,金色的闪电从裂隙中窜出,转瞬遍布天空,点亮了整个世界。 不止残月,就连力量之主泰芙勒丝也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和雷电吓了一跳。 稳住身体后,祂仍旧惊魂未定地咬着自己的尾巴,呆呆的看着金色的闪电,“雷电?这是什么新生的神明吗?” 残月定了定神,“自然所新生的神明吗?呵,真是可惜,一出生马上又要死——” 无比绚烂的金色闪电接二连三从天而至,一次又一次轰击在残月的身上,像是在惩罚祂的大放厥词。 前所未有的剧痛打断了他的话,迫使他发出疼痛的怒吼,“该死!你是个什么东西?雷电之神吗?这就是你的全部了吗?就凭你也想阻止我?!” “说你废话多,你还真是废话挺多的。” 在雷电的打击下残月已经遍体鳞伤,但他仍旧硬顶着雷电,向着那道裂隙冲去,他气急败坏的咆哮,“你在哪里?不要藏来藏去的了!来,胆小鬼,面对我!” 他前行的每一步几乎都用尽了力量,光是旁观根本无法想象那些金色的闪电向他施加了多少阻力。 它们将他的骨血一遍又一遍的剖开,但得益于神力,他总是能够飞快的复原。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要求了,我就满足你。” 下一秒,一道人影跃出间隙。 残月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容,他不可置信道:“是你。你,达伽纳。” 少女站在金色的雷电之中,电弧游走于她的皮肤,但却没有给她带来伤害。 她俯瞰着脚下的神明,“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不是新生的神明……”残月瞠目结舌,“你融合了自然!” “不,不可能,你身上还有混沌的气息。” 残月感受着少女身上传来的气息,一时震惊,一时又困惑,“混沌,自然,罪恶,纯洁,你的气息为什么这么么庞杂,你到底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而来?” 他能够看透所有人乃至于神明的未来,此刻却无法看透这个人。 他无法界定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她到底是人? 还是新生的神明? 亦或者她本身就是自然? 在她之前,从没有达伽纳活下来。 她也不该存活。 从一开始他就把这只达伽纳视为绝妙的诱饵,棋盘上最小也最关键的棋子。 他放任她活着,用她调动其他大鱼。 但从亡灵亲身降临那一刻,这枚棋子就已经完成了他所给予她的期望,她彻底没用了。 没用的时候,她就该死亡,她不该从亡灵的捕杀中存活。 可此刻她就这么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带着无数的闪电。 “我为公平而来。” 少女伸出双手,两把短剑在她的手中成型,一把剑身暗沉如夜幕,一把剑身通体呈现出闪亮的金色。 两把短剑合二为一,变成一把双头剑。 当那把剑成型的瞬间,力量之主泰芙勒丝最先感受到某种无形变化的产生,祂想要上前靠近,又想要退却。 祂既对这把剑感到狂热的崇拜,又对它深深的畏惧。 残月则从那把奇怪的双头剑上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危险。 他冷笑道:“你想拯救众生?” 少女双手持剑凌空向下刺出,“我只裁决善恶。” 金色的雷电凝聚出巨大的光剑贯穿了残月之神的胸口,将祂从高空中击落。此外更多的金剑则刺向不同的方向。 残月想要躲避,他想要回击,但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固定在半空中,从混沌得来的力量无法调用分毫。 明明是最受混沌偏爱的神明,但在这一刻,他被混沌所拒绝。 当金剑贯穿他的那一刻,少女双眼完全化为浓黑,直视她便仿佛在直视混沌本身。 他怯懦且不安,从心底跑出很多很多的畏惧。 可这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力量?她怎么可能得到混沌的承认?! 几乎是同时,残月所创造出的眷属在瞬间失去了与他的连接,他很快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些消失的金剑去了何方。 他愤怒的嘶吼,“你做了什么?你用那些金剑杀死了我所有的眷属?怎么可能?” “你可以让太阳坠落,我为什么不能毁灭你的眷属?我裁决善恶,作为诸恶之首,你自然该受到惩罚。” “你如此嗜杀,你胆敢杀死神明,难道你不怕沾上弑神的罪孽吗?你手染鲜血必遭自然厌弃!” 他的声音带着巨大的回响,金剑拖着他下坠,他双手抱住那巨大的光剑,声嘶力竭的痛斥。 “作为至善的达伽纳,你怎么敢弑神?!” “你犯下诸多罪行,作为至善的达伽纳,我却不能杀你,只能选择原谅?逻辑也太奇怪了。” 残月被深深的钉进了自己的圣山里,将那座山撞得摇摇欲坠。 他躺在山中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