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韩虞信奉简洁和奥卡姆剃刀原则,所以和案情看似无关的细节他都会直接从脑海中删掉。
周尔雅恰恰和他相反,他关注虚无缥缈的传说和无关的细节,可偏偏又拥有将这些无关的细节重构的能力。
在从欧洲回中国的路上,韩虞与周尔雅一起就遭遇了一件海妖传说的故事,没想到回了上海,案件还没什么头绪,又有传说来光顾。
周尔雅不理他,盯着死去的纺织娘黯淡无光的眼睛,像是自言自语:“纺织娘一般被视为勤劳的象征,它发出的声音就是‘织、织、织’,就像在催促大家劳作一样。大约农家的孩子,小时候都听过这种清脆的鸣叫。”
“但是也有少数地方,却说纺织娘本来是积劳成疾而死的女子所化,它叫声充满了悲愤,简直如同诅咒。当纺织娘出现在房中的时候,被视为最不吉祥的死兆。”
韩虞一愣:“你这传说从哪儿听来的?”
“江北的一个小镇。”
周尔雅戴上手套摆弄着手里的纺织娘尸体,又补充说:“谷家庆隆纱厂,对女工的盘剥还是相当狠,据说刚创业的时候,有不少工人活活累死,或者病死在织机上。老厂房里面,每一台织机都有工人咳出来的血渍。”
纱厂的工作环境很差,劳动强度又大,工人很容易换上肺病,在工作中咳嗽吐血,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周尔雅一席话说得韩虞都变了脸色:“我以为谷家是开明士绅……”
韩虞虽然是留学回国的高材生,但对国内资本剥削和人性阴暗的看法还是很天真的。
“那是现在。”周尔雅叹息着,“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如果没有工人被压榨的劳动,庆隆纱厂怎么可能提供价廉物美的产品与洋人竞争,又怎么可能发展到现在的规模?
谷家有钱了,在上海工商联、工部局都有了职位,有头有脸,做事才没那么嚣张,假惺惺地给了工人一些福利与自由,但仍然有限得很。
像唐蝶这样的女工,一天至少要工作十四个小时,一个月的工资不超过六元,也就是说……她连韩虞之前住着的逼仄的亭子间都租不起。
当然厂里会包吃包住,但是那种环境和饮食,也就可想而知。
韩虞迟疑的问道:“你是说,唐蝶受到残酷的剥削,所以她死后化身为纺织娘来报仇。让谷家的人,也尝尝她受过的苦?”
“我说这是矛盾的根源,具体的动机当然不会这么抽象。”周尔雅知道这种抽象的说法,让韩虞理科生的思维很迷茫。
其实,从踏足庆隆纱厂开始,周尔雅就感觉到了沉重的氛围。
案子诡谲离奇而残忍,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他是被这种残酷的剥削与不平等压得喘不过气来。
周尔雅相信,正是因为这种不平等的存在,恐怖和黑暗才有孳生的土壤,最后爆发,形成那种惨烈的画面。
唐蝶、谷白露的死状,都是能够侵入人的噩梦,让人一辈子都无法遗忘。
韩虞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才长长的呼了口气,仿佛被压抑的穿不过去来,望向窗外。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谷公馆被浓厚的黑暗所笼罩,那些环绕着洋馆的白杨树在夜风中摆动,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仿佛是死人的手掌在拍玻璃窗。
“吱呀”一声,突然一扇窗突然被风吹开了,微冷而新鲜湿润的气息涌进来,让人不自觉地打个寒噤。
“今晚我们住在谷家。”
周尔雅对韩虞说,这是谷炳坤通过孙堂良转达的邀请。
虽然他并不喜欢住在别人的地方,但是总觉得,他们会见到更多怪异而恐怖的事。
黑暗中隐藏着恐怖与真相,远处有野猫惨烈的如同婴儿般的哭叫声,不知道是因为发情,还是因为被捕杀而发出哀嚎。
惨白清冷的月光照着窗台,影影绰绰,仿佛有一只巨大的纺织娘身影在歌唱。
“织,织,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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