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幺借着月光仔细打量他,见他真的不生气,自始至终都笑意吟吟,不由松了口气,长久以来积压在胸口的大石落了一大半。
她猛地扎进他怀里,“你真好。”
祈宁摸摸她的头,“小傻子。”
他们快到子时才回府,府里守夜的人远远看到他们,上来迎接。
墨幺住在祈宁院中的客房,与祈宁的卧房几乎挨着。
仆人下去准备热水,墨幺与他分开时看看时间,幸好还来得及,对正要转身的祈宁说:“祈宁宁,生辰快乐。”
祈宁闻言眉眼含笑,竖起小臂,露出她送的手环,“生辰特别快乐”。
子时入睡,寅时起床。
祈宁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把近半年来写过的标注和前两日撰成的议册整理好,差人抱上马车,卯时就启程进宫。
早朝过后,他直接去了御书房。皇帝奏折都没翻几本就听宫人来报,说靖王求见。
祈宁把东西呈上,直奔主题,“父皇,儿臣奉命修撰我朝法律。今有所成,这些是儿臣的心得和建议。”
皇帝看着桌上半尺高的书本和注册,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阅。
在他翻阅时,祈宁将自己的见解一一详述。
“启朝不少法律沿用于前朝。我朝国情与前朝不同,很多法规早已不适用。
近年新出的律法与我朝新立时沿用的旧法一起叠加,冗杂繁复之余还有一些矛盾之处。底下不少官员阳奉阴违,以法之名损公肥私,只行于己有利之法,抓住漏洞公饱私囊。
光是朝堂上就有两三成官员手脚不干净,如此上行下效,更遑论地方官员。”
他暗中安排信卫把有问题的人挨个查了一遍,列了个名单,同这些议册一并交给皇帝。
皇帝皱眉,“矛盾?为何以前不报?”
祈宁道:“少有明文盖印的规定,且百姓不知。
儿臣翻阅法典典籍,发现我朝沿用前朝律法颇多,但除了赋税,征地等重要律法更改之外,百姓生活的边角处很多没有明文规定哪些律法需要沿用,哪学需要废止。
拿父皇最近关注的海商来说,据儿臣所知,沿海除了渔船等大项开支以外,许多小渔具背后都有官府的影子。
一份渔网比朝廷普遍的定价多收五文,修补一次多收两到三文。渔网两个月换一次,以渔业为生的整个省一年就能多赚几千,甚至上万两银子。
若偶有几个百姓不服,提及当朝没有律法规定知府能定渔具之价,他们就以沿用前朝律法,各地合理自价为由当挡箭牌。渔民缺少知识教养,轻而易举就被蒙混过关。”
年复一年,从官府手中买渔具就成了理所当然。官员知道此举是在钻空子,瞒着上面干,不会把价定得离谱,尚在渔民能承受的范围内。
渔民有口饭吃,有安生日子过,就不会闹。
钦差巡防看得是百姓民情如何,有知府的人跟着,百姓过得不错,自然不会在当地留得久。哪里会有闲情特地去问你家渔网从哪儿买的?
再说,渔具的店也只是挂个店名,官府在背后,有几个普通人清楚这其中的水?
皇帝翻阅书册的手顿住,视线正好停留在海商之法四个字上,脸色晦暗莫变。
御书房内很是安静,气氛沉重。
欺上瞒下,中饱私囊,搁谁谁不气?
离皇帝最近的太监战战兢兢,恨不得就此隐身。
皇帝放下书册,捏捏眉心,“多久了?”
祈宁有信卫,有常人摸不到的消息渠道,比钦差管用多了。
皇帝心想,看来以后光是钦差巡防还不够,得多派些人暗访才行。
“快二十年了。”
室内温度陡然下降,沉迷在一种低气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