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就在我杂乱的思绪中驶到现场,远远的看去,还是那个破楼,楼下已经站了10多个工人,这次和上次不同的是低层已经被围挡挡住,可能是拆除需要吧,管不了那么多,我们拿着所有的急救设备,在工人的指引下爬到三楼,空旷的楼层地板中间为了一圈工人,我们赶紧分开众人,走进一看,是一个楼梯口的样子,我却觉得更像个井口,下面黑洞洞的,我问道“人呢?”,旁边一个中年妇女指指那个洞,“掉到下面去了”,我气急败坏:“你们怎么不下去救人?梯子呢?这个怎么下去?”旁边的人七嘴八舌说了一堆,我半听半猜的弄明白了,这座楼下面被围挡,准备彻底拆除,这个空洞直通地下室,从这里下不去,没有楼梯,需要绕行至楼的另外一边,那里有一座楼梯可以下去,另外一个原因是他们也不敢下去。我在无奈地说道:“我们来救人,赶紧派个人给我们带路”,结果没人应答,我只能换个缓和的语气:“家属呢?你们报警了没有,警察到现场没有?”这次有人回答了:“我是家属,掉下去的是我媳妇,她还有一个姐姐,刚领着警察下去了,我...我不敢下去看”,我被伤者丈夫的回答惊呆了,怒火一下子充上脑门,自己的爱人摔下去了,竟然不敢去找,真想一脚把他踢下去,我咬着牙,死死的压住怒火,盯着这张木讷和胆怯的脸:“你作为丈夫,法定第一授权人,必须和我们到现场,现在赶紧给我们带路,这么多人,你怕个屁!”
在我强硬的态度和周围人群嘲讽的目光下,这个男人妥协了,他带着我们绕到另一边,进入地下室。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上,他又犹豫了,速度明显放慢,我忍无可忍,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回头对胖子说:“胖子,你拉着他,快点走”,胖子心领神会,一个手打开电筒,一个手伸到他腋下,架着他快速向下走去,边走边说:“我扶着你呢,不用怕摔跤,赶紧指路,这边还是哪边?...”我们紧随其后,越往下走,光线越暗,当过了楼梯转角,进入地下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光亮,我们凭借着手机电筒的光线,边走边打量起来,地下室空间较大,地板为水泥铺就,我试了下硬度,心里开始有不好的预感,这种硬度,会给伤者带来更大的损伤,现在只能希望她不会头着地,哪怕有骨折都没关系,能等到我们的救援。地面上还有积水,使地下室变得潮湿,而且到处都堆着杂物,东一块,西一块的,什么都有,碎石块、碎砖、断钢筋、破麻袋、塑料袋、方便面的盒子、甚至还有粪便...,来不及仔细辨别,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的快速向目的地走去,记不清拐了几个弯,远远的看见电筒的光亮和人影,我们松了一口气,总算到了,那些人应该是民警了,我们再次加快脚步,随着越走越近,竟然传来了女人的哭声,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不是害怕,是我们预想的最坏的结果可能出现了。
看见我们过来,民警同志把位置让给我们,并用警务电筒给我们照亮,只见地上躺着一个中年女性,上肢屈曲,头部下面有血液流出,人没有任何反应,旁边蹲坐着一个女人,哭声就是由她发出的,应该是伤者的姐姐,我让老头把她扶到旁边坐下,方便我们检查伤者。患者全身冰凉,没有呼吸,双侧瞳孔扩大,光反射消失,颈动脉搏动消失,监护设备显示已经没有心电活动,检查时发现伤者应该是头部着地,因为颅骨有粉碎性骨折,口鼻耳都有血性液体流出,初步判断是脑脊液流出,双上肢畸形,考虑有骨折...我看了一下表,伤者由坠落到现在,已经超过一个小时,已经失去了抢救的机会。摇摇头,我们站起身,和民警同志交换了意见,患者高处坠落伤,重度颅脑损伤,宣布现场死亡,至于伤者是否合并存在胸腔及腹腔脏器损伤,我们目前无法判断,如果家属需要尸体解剖,可以在我们出具的尸检建议书上签字。说道这里,我看了一眼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家属,也就是死者的丈夫,到现在他都没有勇气走近一步,去看看他的妻子,我对他的冷漠已经没有了愤怒。现场的环境充满压抑,所有人都已经知道结果,都没有再说话,只有当我们宣布死亡后,死者姐姐撕心裂肺的哭声充斥在这个空旷的地下空间。
我们没有多做停留,我心里只想着快速离开这个让人心烦意乱的环境,匆匆收拾好设备,我们原路返回,走出地下室的刹那,被久违的阳光晃了一下眼,我站在原地定了一下神,看着外面的天空依然纯净蔚蓝,白云依然舒卷飘逸,但心里已经没有了早晨的愉悦,仿佛被压了一块巨石,有一点喘不过气。小怡从后面推了我一把,惊醒了我,我回了她一个苦笑,我们见惯了生生死死,今天也见到了畏惧与冷漠,真的会习惯吗?我想我还是不习惯这种亲人只见的淡漠,都过去了,不是吗?我打起精神走向我们的救护车,把所有的负面情绪压在心底,不能影响我们接下来的工作。我依然对生命充满敬畏,我仍然能看见人性中闪亮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