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云王那边如何焦头烂额，夜色却已经悄然降临。

    薄薄的雾气，将锦安城笼罩在其中，像是天地间挂上了一拢轻纱，月光透过细小的孔洞，衍射成朦胧光华，愈发显得秋夜清冷寒凉。

    皇宫内苑，离着勤政殿最近的一处院落，那本应是皇后才能居住的地方，却被摘了有凤来仪的牌子，换上锦荣殿三个字。

    那里，自然是锦妃曾经居住的地方。

    当今皇帝的皇后早逝，此后梁国灭，锦妃入后宫。虽然碍于她曾是梁王嫔妃，最终没有将其扶上后位，可自她入宫始，后位一直空悬至今。

    虽也有大臣劝谏皇帝重立新后，却都被否决。

    夜色中的锦荣殿，多了几分寂寥。

    新鲜摘下的凤尾花，在秋风吹拂中轻轻摇曳，单薄的花瓣被冷风侵蚀得渐渐发软，如被霜冻，苍白而可怜。

    就在凤尾花要被吹折的时候，一双温暖大手，将弱小的花瓣小心罩住，寒冷的秋风被隔绝在外。

    只有摇曳的花瓣轻轻啄着他的掌心，像是在感谢他的呵护。

    可还没等手的主人露出笑容，花瓣便在轻啄几下后，蓦然脱离了花萼，缓缓飘落。

    “唉……”

    皇帝望着辗转零落在阶上的花瓣，深切悲沧的叹息一声，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朕贵为天子，守护不了你的性命，便连这凤尾花，也守护不住……”

    他坐在锦荣殿门口的台阶上，缓缓回过头，望着身后那半开的殿门。

    殿内装潢整体偏素，虽然不是什么奢靡的摆设，但却处处显露着精致气息。

    墙上的字画，书架上整齐摆放的各种厚厚书籍，桌案上那副画到一半的凤尾花图，都显示出主人兰心蕙质的书卷气息。

    一阵秋风吹来，迎着殿门摆放的书案上，那画到一半的凤尾花图被吹得摆动起来，凤尾花造型的香炉中，青烟袅袅。

    微光烛火之中，一个淡淡的阴影印在上面。

    皇帝看到那个影子，先是一惊，紧接着却是一喜，脱口而出，“锦妃！”

    画上的影子倏然一闪，消失不见，像是多了起来。

    “锦妃，是你吗？”皇帝站起身，紧走几步，“你回来看朕了，是吗？”

    皇帝走到门口，见那影子躲着不出，沉吟中停下脚步，讨好的轻声道：“你别怕，你不愿意出来，朕便站在这里，不再往前走了。”

    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见那影子果然不再消失，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站在门口，不敢妄动，只痴痴的望着那道影子，也不觉得害怕，只感觉满心欢喜，又带着满心的感怀与悲伤。

    “锦妃，你离开了这么多年，你知不知道朕有多想你，你看，你住的地方，朕一直给你留着，里面的东西都没让人动过，你开心吗？”

    影子没有回应，皇帝也不需要回应，他像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自顾自的絮叨着，“朕知道，你还怪罪着朕，还不肯原谅朕，因为那个孩子……可，可朕也是没办法。朕能容纳你，不介意你的过去，可朕，无法不介意那个孩子。”

    “朕是天子，胸怀天下，可朕同时也是个男人。”

    皇帝的声音，带上了哽咽，是从未展示在任何人面前的脆弱。

    他缓缓垂下头，望着脚下那朵凋零的凤尾花，“锦妃，你知道吗，如果当初朕知道，那个孩子会让你一蹶不振，最终让你郁郁而终，朕一定会同意，让那个孩子留下的。”

    “朕这么说，你可能不会相信，”他抬起头，望着天边朦胧月光，被岁月侵袭的眼角有光华微微闪动。

    他缓缓闭上眼睛，光华闪烁着沿着脸颊滚落，“我是真的，后悔了……”

    “啪！”

    一个香炉突然从影子里滚了出来，摔在地上，香灰撒了一地。

    皇帝猛然睁开眼睛，吃惊的望着地上的香炉，朦胧飘远的目光陡然清明无比，厉声喝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