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周后,我们入围的4家厂商接到通知,说要进行技术考察。这通知让很多人都莫名其妙,不是说软件标已经内定了吗?大家思来想去,合理的解释就是走走过场,看一看。对手的那家厂商如何感觉我不太清楚,期间我还通过中间人和对方的销售联系过,希图了解一些对方的情况,可惜进展不顺,可能是觉得项目已经是稳操胜券了吧。在打项目的过程中,很多手段都可能会用上。直接以对方的销售人员为目标也算手段之一,但这中间会有众多的风险出现,比如对方销售人员和企业的保密协议,和他个人的协议可能建立在利益关系基础上,那么这种利益是否能够兑现,兑现的过程中所出现的商业风险该如何规避等等,这些都是问题,解决不好,很有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如果能够在最小风险情况下,赢得对方销售人员的临阵反水,“弃暗投明”,那这项目的成功率会直线上升的。
接下来的考察没有什么悬念,贺工是考察的副组长,组长是齐主任。刚开始他们对我们选择了本省一个地市很有异议,不过木已成舟,也只能将就了。在这之前,贺工还私下问过我为什么选这个地市,我只能实情相告,然后他说了那句话,看你小孩也挺不容易的。小孩,小吗?就在这血风腥雨之中我正在向成功迈进。
考察的进程让他们比较满意,主要是对方客户确实很给面子,而且深入浅出看似很客观的讲了很多我们的优势,这也是我唯一一次能如此近距离的接触齐主任。也是唯一一次通过客户给他进行了一次关于我们公司的思想教育。虽然他上面还有刘局长,但是刘局长那人很懂得充分放权的道理,在政坛沉浮数十载,很多事情已是老谋深算,且年近退休。我们在做项目的过程中,客户方的资历和阅历对我们的项目的进展十分关键,如比较年青者,考虑向上的因素更多一些,因为前途还有的是,没有必要耽误在其他的因素上面。而年长者,其他因素更多一些。为什么说政坛时常出现“晚节不保”的情况,大多和这有关系。
齐主任在这之前对软件开发认识很有限,特别是对项目的实施能力、项目的开发能力的认知是空白,站在贺工的角度上,他也是不太可能直接去给自己领导上课的。事情发展到这儿,看着齐主任难得的笑脸,我似乎感觉到贺工的一些心思了。其实,这一切源于市里面限期上线的要求和那家公司无法在期限内完成上线的答复,没有强大的实施队伍做后盾,想完成限期上线是不可能的。这方面,他们公司和我们比起来,确实差很远。不过政府的工程,大多都有限期,但是延期的比比皆是,那就要看是谁在抓这个项目,他对这个项目的欲求是什么,还好,我遇到了贺工,遇到了齐主任。
一共考察了4家,对手那家的情况也不错,毕竟考察的对象也是他们的典型客户,另外二家就不用说了。感觉自己像是陪太子读书,哪能用心?考察结束后一周,贺工约我,这次换了家茶舍,他告诉我,考察报告写的很公正,而且在项目实施能力方面很偏重于我公司,其他的方面基本上能打个平手,bingo,终于赢了一分。我把这情况写成邮件汇报,结果是石沉大海,可能大家都觉得这项目已经没有什么可跟的价值,倒是行业线的负责人提醒我多放精力在其他项目上。当时给我的感觉就是,我自己离被开掉不远了。
考察是完成了,那下一步呢。贺工没有说,只是让我等一等。等一等,只有等一等了。大概有2周的样子,一天下午。贺工给我电话,让我尽快过去,说齐主任要见我。那一刻,觉得血液一下全部冲到大脑里,对这个项目,没有想过通过这个项目能赚到多少钱,虽然那时候我已经知道钱是好东西。更多的一种迫切是看到好结果迫切心情,觉得挺憋屈,既然憋屈,那么就给自己一个结果吧。总不能就这么让人玩的哑口无言吧,贺工嘱咐我带上一名资深一些的技术人员,资深一些的??现去哪儿找呀?别说从总部过来还得1-2天,总部同不同意过来还是未知数。事情到这份上,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我叫上在省城的一名年级稍大的技术支持人员,就这样出发了。到了地方,先见到贺工,他嘱咐了一些事情,然后让我和技术人员直接去齐主任办公室,这个办公室以前我也来过,可惜被三言二语打发了出来。齐主任很开门见山:“这个系统你们也清楚,我和刘局商量过,现在你给我一个确定的答复,如果你们公司做,在8月1日能上线吗?”说着,他把目光转向技术人员,这幸福来的太突然了。因为贺工没有说这么具体,基本上是语焉不详,所以我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技术人员看着我,我看着齐主任,齐主任看着技术人员,我明白了那意思,销售人员为了拿单子,什么都能承诺呢,但是技术人员不会。“齐主任,这个我得请示一下总部。我不能就这么不负责任的空口答应了。”我必须给自己一个回旋的时间和余地,齐主任点头。我出去打电话,打给行业线负责人的时候,他有些觉得不可思议,反复问我具体的情况,后来他说,保证上线没有问题。我给我们的技术人员发了个短信,告诉他,没有问题,可以承诺。然后走进办公室,面对齐主任。天幸的是,我们的技术人员虽然平时话不多,这个时候话说起来却条条有理,说我们在××地市实施的时候多长时间,有多少用户,完成多少终端等等。齐主任频频点头,到最后,齐主任又一句话,这句话无异于一盆冷水:(
齐主任说,我们会把我们的意见上报给窦副市长,最后怎么定,是延期还是怎么样,还需要他敲定。狂晕,刚才我还在九天之上,现在一下跌倒九地之下了。不是说那家公司和上面关系很不错吗,大不了延期呗,都是入围厂商,选了谁也不犯原则错误。那这以前做得工作不就全废了,项目是8月还是明年上线,差不了多少,难怪那家公司如此有把握号称必须得10个月,我当时觉得自己又被人玩了一把。
不知道怎么走出办公室的,见到贺工,我也只是简要的把情况说了说,我当时问他,该怎么办?他说,剩下的不是我们能力所及的。晕,那不就和等死差不多。“你们公司要是能找到窦市长,可以跟他讲一讲。领导不会直接干预下面的工作,但是根据下面的上报意见会有所批示的。”他又说。这道理我也懂,这不是找不到吗?找到了,还用这么麻烦?找不到??我突然想起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永丽,这是第二次请她帮忙,我给她电话,详细把目前的情况给她讲了一遍。她听完以后说:“这件事情不太好办,那边我没有直接的关系,这事得找我爸。”“你确定下面会把这意见报到上面吗?”她问我。让她这么一问,我心里面没有底了,感觉自己被人玩来玩去的,这次没准又被人刷一把,说不定也就是为了给我吃个定心丸,到底有没有报给市长谁知道呢?
现在回头看看,那时候我多虑了,因为上线时间是上面定的,用那家公司齐主任他们完不成任务,没法交代,那么他们肯定要把这种情况报上去,而且会告诉领导,我们也找到了解决措施,就是用另外一家公司,这家公司有过什么样的实施先例等等。可惜,我那时不太懂中国的政治,想想现在每次出境都会买一些关于大陆政坛方面的书回来看,因为那是另外一个视角,不管真实与否,会让你的思维更活跃一些。“这样吧,我先找人找到他秘书,看看下面会不会报上去,然后再找我爸。”没有等到我回答,她这么告诉我。秘书?对呀,肯定是要经过秘书的,秘书,大家别小看了这职位,领导和秘书的关系有时候甚至超出和家人的关系,领导不能办的事情,秘书不一定办不来。大概第三天,永丽告诉我,齐主任他们确实把东西报上去了,在秘书那儿。她让我有意无意把这个消息透漏给贺工,我没明白什么意思,她说:“你得让他们感觉到你和上面有关系。”晕,原来如此,现在想想很多招数都是在这种实战过程中培养出来的,让对手去感觉你的感觉,把乙方做成甲方,这需要一个多么痛苦的进化过程。
接下来的事情,相当有戏剧性,永丽先于贺工二天告诉我窦市长批复了,中间的操作过程我问过她,她没有告诉我,只是说我应该感谢她父亲。我当时备了一份礼物送给他老人家,也不能算礼物,本来买礼物的钱也就是永丽折扣的10%,那次交易以后,我拿出2/3给她,她拒收。老人家很喜欢笔墨纸砚,我托人买了一块上好的砚石,没想到他坚决不收,坚持让我退了。
后来当有些人告诉我他老人家怎么样的时候,我说什么也不相信,其实,我不想也无法很公正的去评判,因为人在事中,很难去客观的评价。我越来越发现,原来把心底的一些东西掏出来,是一种解脱,在五台的时候见过一位佛学造诣很深的朋友,他告诉我:“万象皆心生,心魔不除,如何皈依。”倒不是想一了百了,了结那么多的尘世俗愿。而是后来在五台的那段日子确实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到底该走向何方,心底的东西只会越藏越深。
现在,拖着病躯,撰写以前的故事,突然发现赫然开朗,曾有过的怨恨,曾有过的痛苦,曾无法放下的情绪,也在这文字之间烟消云散,佛曰:放下、舍得。放下越多,拥有越多,可能注定你一生转折的,只是那一炷香的时间。只愿曾经关心过我的人在异国他乡生活的幸福。
坦率的讲,这个项目从我接手到最后落单,充满了偶然,对方太轻敌,认为稳操胜券,所以对很多事情不在意。当时如果对方的销售人员能够承诺在规定时间完成上线,先签完合同再说的话,可能也不会有我的机会。也正是我们的不吵不闹,看似丢弃了这个项目,让对方产生错觉,站在合同已经签订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还有一点,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就是这家公司在决策顶层的商务工作做的一般,没有太实质性的进展。生活就是这样,差之毫厘,谬以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