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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铺是一栋古旧得有些破的两层小楼。楼下三个大开间是茶铺,楼上是老王一家的住房。这铺子很有些来头,是当年浮图镇的袍哥大爷开的‘讲堂茶馆’,是专门吃讲茶的地方。镇子里的一般人是不敢来这里喝茶的。解放后,袍哥大爷被镇压,店子便归了当年只有十八岁的小丘二老王。
茶铺里的所有茶桌几乎都坐满了人。老王捧着烟杆儿站在门口。看见王贲临走过来就喊一声自己的小丘二,准备一盏永川秀芽,要高的。
靠近门边桌子旁喝茶的是苏家河,一听这话就对同桌的人说:“这老王生意做得好,马屁也拍得响。我们来了只有下关沱茶。当官的来了就是秀芽。”
镇上卖酒的汪鼓眼儿摇摇头说:“你给老子就是话多。拿秀芽给你,你喝得来不?你又喝得起不嘛?”
苏家河被抢白一顿,那白脸儿就变了红脸说:“一个烂茶叶,有啥子喝不得?”说完就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油腻腻的零票,喊着让老王换秀芽来。
汪鼓眼儿鼓起眼睛看看他说:“你倒是喝了哟,哈儿回去跪煤炭花儿我们不得来劝哟。”这一家伙就引得来茶馆里的茶客们大呼小叫的起哄。
苏家河本来怕老婆,可被汪鼓眼一吼脸上挂不住,站起身来伸手要去抓汪鼓眼儿的脖领子。
汪鼓眼儿也不示弱,也立马起身抓住了苏家河的脖领子,两人眼看就要干架。
王贲临踏进茶铺说:“你两个楞个亲热做爪子?放了。”
这一句话有了打雷的效果,两人便应声放开手来。苏家河转身要走,被王贲临一把拉住说:“走哪去?走哪去?都是穿叉叉裤长大的兄弟伙些,莫非还要怄气?”说完索性拉着苏家河一起在桌子边坐下来,让老王给自己和闹架的这两人每人一盏秀芽。话音一落,那与王贲临熟识的茶客们便又纷纷起哄,要王司令每人送一碗来喝喝看。
王贲临说:“闹闹闹,闹你妈的头。硬是把我当袍哥大爷整所?给你几爷子说,如今社会变了、世道换了,新的领导都来了。以后都给我规矩点儿,犯到那冯大爷手头蛇是冷的,碳圆儿都是热得烫哟。”
汪鼓眼儿把眼睛一鼓,差点儿把眼睛给鼓出眼眶来。他说:“那不得行哟,你王司令管浮图镇十几年,没得功劳有苦劳,没得苦劳有疲劳撒。管他哪个舅子来,我们只认得到你王司令。”
苏家河美美喝口茶,说一句:“我以为你鼓眼儿逗讲究得很也,狗日的舔起肥来硬是要黑死王三他妈。”
茶铺里笑翻天,正说书的吴亿才扯破喉咙也没人再听他讲的一个字。
王贲临又没了喝茶的心思。刚起身要走就被汪鼓眼叫住,说打几把‘幺地人’再回去嘛,反正天都没黑回去做事也早了点。
王贲临探过身子就在汪鼓眼儿脑袋上拍了一下说:“你娃眼睛都整鼓了还要整嗦?也不怕整爆了。”
苏家河一向是舍不得钱的,便打着哈哈让出位置,让说不成书的吴亿才来陪着王贲临打牌。
吴亿才刚一坐下,王贲临说今天打牌不打钱哈,遭冯大爷晓得了好说不好听哟。
汪鼓眼儿把桌子一拍说:“不打钱还打个铲铲,那不如早点回去抱到婆娘睡觉哦。”
王贲临说:“赌博要不得。”
汪鼓眼儿说:“小赌怡情,大赌才伤身撒。哪个禁得了赌?他以为各人是范哈儿,把麻将嚼来吃了?”
吴亿才摸摸光下巴说:“本来我们只是拿点儿小钱做彩头,楞个一说倒真成了我们在赌了哈?你个狗日惹祸的包包,不打了不打了。”
王贲临哈哈大笑,起身就走。他听见老王在铺子里招呼着问有没得人还打得来麻将的?他是把新式麻将早买回来了哦。
浮图镇的人喜欢玩牌这已经是一种习惯,如果分不清青红皂白眉毛胡子一把抓,那就真的会很闹热了。
王贲临喜欢看热闹。
孟锦野在孟长江带着孟锦林回家后五分钟,便又准备悄悄往外溜。走到门口被孟长江叫住。他回过身笑一笑说是去金杰家看看生病的婆婆好些没有?
孟长江说:“我这幺儿乖也,晓得关心人了。但是我打听哈,你老人家今上午又去派出所干啥子也?莫非也是去看冯所长病好没得?”
孟锦野手一搓就瞪了孟锦林一眼说:“你个狗日土贼,又把我卖了。”
孟锦林笑嘻嘻地说:“我是狗日的土贼,你又是啥子日的贼也?”
孟长江惊得差点没把手里的茶杯给扔掉。不等他说话,就只见厨房里飞出来一个铝制锅盖,咣当一声砸中墙壁,掉到地上又一阵乱响。
成无双手里拿着锅铲就冲出来,先劈头给了孟锦野一锅铲,又冲过去要揍孟锦林。孟锦林一躲没全躲过去,一锅铲就打在屁股上。两个猴儿子挨了打便发一声喊,冲上去一个抱身子一个抱脚把成无双抱起来就扔到了沙发上,然后便双双逃出门去。
孟长江笑得肚子疼。坐到女人身边说:“给你说娃儿大了不要随便打,这哈晓得后果了哈?”
成无双笑着又给了孟长江脸上一巴掌,说有怎么样的儿就有怎样的爹,还不是你做的种。
猴崽子们跑出去了,孟长江也没了忌讳。他脏手脏脚就把成无双顺势压倒在沙发上,嘴里说着有你这喳闹婆娘,哪里会生得出老实的儿来。
成无双一只手还去够地上的锅铲,够着够着便没了力气。眼睛还望着锅铲,身子却渐渐地有些发抖,嘴里念着:“你……等……等……有……事儿……事儿……”
沙滩上的急雨下过去,四周围一片宁静。除了手指偶尔在无意识地动一动,似乎那交缠着的身体都已经融化,没了形体、没了意识。一切彷佛都离得很远,所有发生过的和即将发生的纠葛都失去了狰狞的嘴脸而变得空茫发白。
成无双用手指戳戳孟长江的胸膛:“你是着急得很索,好痛。”
孟长江笑着拍拍女人的脸:“你以为我是金怀远那种怪象?我是正常的哈。”说笑中,他又担忧孟锦野和金郁的交往会过头的事儿,让成无双管紧一点好。
成无双说:“这你尽管放心。三娃子就没继承到你色咪咪的样子。我看他好像这方面醒得会比较晚。一天只晓得带起他的小哥们打打闹闹的。倒是你要注意二娃子,我看他和那叶娴黏得不对劲哟。”
孟长江说今天回来就是要说这个事。叶娴的爸爸叶德贵是镇里管村办企业的副主任,那叶德贵有意把孟锦林弄到身边当个办事员,而让叶娴去水泥厂干会计。
成无双一拍手说:“好嘛。这未来亲家比你考虑得周到。未来儿媳妇干了会计,那林国斤就等于孙猴子带了紧箍咒了,看他朗格跳?”
孟长江说:“一说到生意你就比那真的猴子还精。我岳父大人是中医圣手,又不是做生意的,莫非你是万高升的私生女?”
孟长江的打趣刺痛了成无双的神经。她翻身坐起来说去洗洗,要不然一身腻糊糊的怎么做饭?站起来却又操起地上的锅铲给了孟长江脑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