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三天,项诚没顾上去店里,项家遇上了大麻烦,那个弃婴吃不下奶粉和牛奶,任凭项诚想尽一切办法,那女娃就是一口也不肯咽,整日整夜啼哭不止,左邻右舍一下子炸开了锅,一传十十传百,谁都知道这项家一夜之间添了个奶娃,于是议论纷纷。√
老太太说,娃这是馋她妈的奶了,这个女娃性子倔,不吃上她妈的奶怕是怎么也不成。一时之间,项诚一筹莫展,娃娃不肯吃,一家人都不得安宁。
店里休业三天,事情堆了一大堆,想起前些天送来的那只青花瓷碗才补了一半撂在那里,项诚心里像揣了一块大石头。
到了晚上,好不容易那娃娃哭累了睡了,项诚匆匆赶到店里,开了灯,打开取暖器,一个冰冷的空洞瞬间有了生气儿。顾不上冷,他哈了口气反复揉搓冻僵的双手,稍微暖和了点便专心开工了。
这只瓷碗,白地青花,质地细腻,手感滑而润,青花发色淡蓝,外壁上半部绘云气纹,翻过来一瞧,底足为砂底无釉见窑红,未见年款。
这样的器物项诚揣摩着,心中大概有了数,八九成为明初青花瓷器不假,物件是个好物件,只是由上至下裂了一条长长的缝,再深一些就要化为两半了,再者瓷器口沿一边磕磕碰碰成了锯齿状。
项诚调了石膏,一点一点给那裂缝填补熨贴上去,口沿的伤也无妨,可以扣上一圈铜镶扣,只是这裂缝,补好也还要继续加固,否则随时有分成两半的风险。好在瓷碗整体还算完整,无需同时期样本,这样的修复工作算是简单的。
项诚心里规划着,手下技艺娴熟轻巧,堪称绝妙。不知不觉一坐就是三个小时,修补裂缝完成了一半,他觉着腰已经僵硬发麻,微微欠欠身,酸痛不已。
他已经习惯,缓缓活动让血液流通,欲微微起身,抬头不经意望向窗外,居然给他看到一个人形黑影。他心中一惊,这寒冬腊月夜深人静的,那黑影一动不动朝屋里看了不知多久,显然是在观察他。
他心里发怵,脊背生凉,鬼神之说他从不相信,那这是什么人?是何用意?难道觊觎他这一屋子残缺不全的宝物不成?
项诚站起身来人高马大的,鼓足了中气朝那人影大喝一声!
咻的一下,那黑影立刻缩了下去,项诚顾不得腰间的酸痛,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只见一个蓬头乱发的背影,跑的极快,匆匆蹿入幽深的小巷。
这些日子,真是怪事连连,先是捡了个弃婴,接着莫名其妙被人盯梢。是何人他不清楚,不过直觉告诉他,那人不像为财而来,这么多年,他也没有得罪什么人结下什么怨,那人的怪异倒也不像是有什么恶意,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必定还会来的。
连续二天,项诚有备而来,可那人却没有出现。直到第三天深夜,如项诚所料,过了夜里12点,路上几乎不见行人,那个黑影又一次怯生生地在他窗边探头探脑。
这次,项诚尽可能地保持镇定,语气诚恳地开口,“朋友”,一听到他发声,那黑影又火速缩下去,“不论是何缘由,来者是客,天寒地冻,进来喝杯热茶也好,万不用畏首畏尾。”
听了这话,窗边没有动静,显然是在犹豫当中,内心也是极其挣扎。片刻后,项诚接着说,“看来是项某待客不周,这样吧,我来开门亲自恭迎阁下。”
窗边依旧一片沉寂,项诚顾不了那么多了,他走过去打开大门,一阵风雪先行入内,与室内的温暖格格不入。他掀开厚重的棉被帘子,倾身而出,只见窗角处缩蹲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
那人见他掀帘出来,下意识地朝里面缩,浑身瑟瑟发抖,眼瞅着项诚一步步走近,极其狼狈。
项诚小心翼翼地靠近,生怕一不留神又惊了对方吓跑了他,走近一看,发现他头发很长,肮脏凌乱的糊在脸上,寒风中不停地发抖,原来是个女人。
“你...”
他还没说出什么,那女人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项诚大惊!蹲下身,发现她已经神智不清,面部通红似火,嘴里不清不楚地喃喃细语不断,“孩子,我的孩子。”
......
白色的墙壁上映着挺拔的剪影,天已经渐渐亮了,项诚索性关掉了壁灯,病床上的陌生女人憔悴而苍白,耳边回响着医生的话,“她是肺癌晚期,怕是没有多少时日了,像我们这种小县城医疗设备根本跟不上...如果想搏一搏,就尽快转院,到大城市里的好医院去...”。
他依稀记得她晕倒在地上是嘴里不停地叫着“孩子”,如果他猜的没错,这就是那个弃婴的亲人,她这几日偷偷观望自己,无非是想确认那个婴儿是否托对了人。既然如此舍不得,却又狠心丢弃,看样子是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了!他心里这下更七上八下了,他的日子也不好过,这如今,他怕自己承担不起她如此沉重的托付。
后来这个女人告诉他,她叫何玉清,是外省人,与丈夫来这里打工,可她男人嗜赌如命,输光了所有的积蓄,还欠下大笔的赌债,被追债的人砍了手,他受不了痛苦,投江自杀了。一命呜呼之后,剩下这个身患重病的寡妇带着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娃。
一周后,项诚带着何玉清回到自己家里住下,她不断地咳着血,面色乌青,已近油尽灯枯,空剩一具行尸走肉而已。然而,当她见到自己的女儿时,她那双空洞的眼睛突然闪烁出异样的光彩,面部表情变得柔和起来,面色也平添几分血色。
这小小女娃本来嚎啕大哭,吃不上她妈的奶,气的小脸通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下子到了自己亲妈怀里,瞬间就乖顺了,一双大眼睛黑黝黝地盯着自己妈妈的脸。
项诚的表弟听说了这件稀罕事,也吓了一跳!隔了两天,他赶来项诚家,亲眼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