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行驶在凹凸的山路上,扬起阵阵黄土,厚重的轮胎飞速前行溅起路面的石子。他从洛阳城一路寻踪踏迹而来,前后两个小时,总算看到路边的指示牌直指邙山。
“今古北邙山下路,黄尘老尽英雄。人生长恨水长东。幽怀谁共语,仰首望飞鸿。盖世功名将底用,从前错怨天公。浩歌一曲酒千钟。男儿行处是,未要论穷通。”茫茫邙山之上,传来悠悠诵读之声,利落纯净,了无杂念。
“夕夕,接着。”她抬手一接,手中多了个红彤彤的大苹果,何夕放下手中朗读的典籍,拿手擦了擦咔嚓一口咬下去,清甜脆爽。
“恩,真甜!”她笑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对思思说。
“那当然,山边上的老农的卖的,纯天然无污染。”
思思走过来拿起何夕手边的典籍就地坐下,“《临江仙》,恩,好是好,就是悲悯了一点。”
“哈哈,咱们在这奋战了这么久,只可惜十墓十空,毫无进展,配上这首词,多应景啊。”何夕大口大口的啃着手里的苹果,顾不得脚下的泥巴和满是泥泞的球鞋。
“夕夕,你说等这次实习完了咱们能留在博物馆工作吗?”
“放心吧,咱们一个能顶俩男的用,就咱这拼搏劲儿,打着灯笼也找不到,那些用人单位都争着抢着要咱们这样的毕业生呢。”?何夕朝她眨眨眼给她鼓劲儿。
“唉,当真是女怕嫁错郎,也怕入错行。你看人家艺术系的女生实习,美美的妆化着,高富帅追求着,再看看咱们,脏兮兮的跟村姑一样。”
“亲爱的,你得这么想,咱们这不是为国家找文物嘛,和她们相比啊,她们那是个人小爱,咱们这可是大爱,大爱无疆啊有木有?”
“哎”,思思伸一伸酸痛的腿,“可是文物也没找着,当真是十墓十空,除了些破破烂烂的陶器啥也没有了,可恶的盗墓贼,那些千年珍宝,你们在哪里啊?”思思放声对着上下面喊道。
“哈哈哈”,何夕伸出泥手揉她的脑袋,二人笑声宛若银铃,她们旁边是一座正在努力挖掘的汉墓砖,年代久远,上面刻着古老的图腾,一半已现于天日,另一半仍然埋没于黄土之中。
“何夕,何夕”。博物馆的老师在下面喊她,“你下来一下”。
何夕两大口塞进剩下的苹果,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黄土,“来了。”
她飞快地跑下来,“老师,什么事?”
“那边有人找你”。
“找我?”何夕觉得诧异。
“你快看看去吧,好像是你家人。”
“唉,好嘞。”
她朝着入口处跑去,出了大门,看到了一辆风尘仆仆的越野,然后看到一个人戴着黑色墨镜,随性的靠在车边上抽烟。
她有些不确定自己的判断,一步一步走上前去确认,直到那人看到她摘掉脸上的墨镜,她看清他的样子,暮的心中一紧,胸前有什么东西快要断掉一样。
“项,项北。”声音微乎其微,不像打招呼,更像是在说给她自己听的。
他也怔怔地看了她半天,依旧一头齐耳的短发,浓黑如墨,脸上被晒出几点雀斑,绯红绯红的一片,嘴唇红润润的,脸上神情略微复杂的看着他,气色还不错。整个人清清瘦瘦,穿一件格子衬衫和牛仔裤,一双球鞋上面遍布泥渍,额角也沾染上一点泥污,在这北朝黄土面朝天的苍凉大地上,她却一幅倔强纯净的少年气质,他总算真正悟到了什么叫做出淤泥而不染。
他将只抽了一半的烟掐灭,朝她走了过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的确很久了,过去几年他全国各地的跑,在几人白手起家的公司里鞠躬尽瘁,四处的投标和建设,如今一言难尽,?再见面她都已经要毕业了。
“我挺好的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脏兮兮的黄土不好意思的笑笑。
心里却想,“完了完了,你也不打声招呼就来,我浑身这幅鬼样子,思思说的没错,当真是选错专业了。”
项北看到她一幅垂头丧气的样子在那里打量自己的球鞋,心中矢笑。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项目在洛阳,我来了一年多了,比你早一年。”他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觉得不妥,又补充说,“是大便勋告诉我你在这里的,他让我来看看你。”
何夕仰头看着眼前的他,有些失神。面前的项北人晒黑了,也结实了,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站在面前像一座高山,穿着蓝色的轻薄运动帽衫和户外登山鞋,一双眼睛黝黑黝黑的还是那么明亮,鼻梁笔直笔直的,她想起三年前那个晚上,好像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却又不一样。
他被何夕看得不禁失笑,眼睛眯起来饶有兴味的扬起脸说“我脸上有花吗?你这么仔细看。”
她有些窘迫,忙问?“你要在洛阳待多久?”
“等项目结束,大概年底吧。你呢?”,他抬头极目远眺,“在这挖出什么宝贝了?”
她听罢摇摇头,“墓虽多,却都是空壳,盗墓者早已洗劫一空。”
他颇为惊讶,“不是说生居苏杭,死葬北邙吗?盗墓贼能盗走这整个山头的墓穴?”
看来邙山自古一捧黄土贵如金,无论帝王将相富甲贵胄,引得无数风流人物死后竞相葬在这里当真是无人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