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老街上都是古旧的老房子,多为砖砌,房顶上搭的不是瓦片而是牛毛毡,各家有各家圈的小院,有的几户一起圈起个大院,早上一出门就能见着自己的邻居,还一起搭伙做饭,一顿就要做十个人左右的饭菜都聚在一起吃,和一家人也差不多。时日久了,日晒雨淋的,这样的房子外面看起来确实有些简陋,但是住在里面的人却其乐融融。
近期传闻说,有开发商瞧上了这尚未开发的老城,它这份未被染指的古旧,在商人眼里全是热腾腾的钞票,“开发古城,新建家园”的标语横幅不知不觉就出现在大街小巷,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项北带着大勋做起了装修的生意,有些老房子年久失修或者想要重新装修,他们一律承包下来,他俩本就吃苦耐劳,手脚也麻利,从一开始的二人单干,到后来认识了些个工头和散工,项北将他们整合起来煞是费了些口舌,终于现在像那么一支团队了。
有的擅长砸墙,有的负责粉刷,还有个木工和一个负责搞建筑的民工老师傅,项北负责设计装修方案,大勋负责对接和洽谈,算算一共七八个人,各司其职,配合到位,赚了钱就依照事先说好的分配。
这天刚好有个客户谈了很久没谈下来,一早何夕去古董市场赚了一大圈又去看了她师傅,耽搁的久了,回来的路上正好路过那索性就去看了看他们。只见项北忙前忙后,对着一栋有些倾斜的老房子以不同角度进行精准的测量勘查和计算,最后,“能修”他说,当屋主人向这两个年轻人投去怀疑的目光时,项北就耐心地在笔记本电脑上为客户现场做出合适的方案,他十指纤长,指甲干干净净,如行云流水一般用AutoCAD画出设计图,一边为客户耐心讲解他们所用的方法,一边帮客户拿出最节省开支的方案,最大限度地减少浪费,那图纸精准标志地就像一件艺术品,连屋主都不由地发出一阵惊叹。
“我这可不能纸上谈兵,这屋子从我爷爷起我们一家老小就住里边了,光画几个漂亮图,没有真本事可不行。”屋主摸了摸嘴角的胡渣看着项北说。
“我知道,房屋不比其他,它关系着一家人的安全和舒适,您放心,我一定将它修到您满意,这屋子和你们有感情了,我必定仔仔细细,绝不马虎。”项北真诚地说。
看到两个自信满满充满满怀诚意的年轻人,屋主人总算松口点点头答应将修葺房屋的工程交给了他们,并不断地提醒他们要如期完工。
二人高兴的像孩子一样又唱又跳,何夕站在不远处,忍不住笑了,眼角好像又有些微酸,她没见过这样认真的项北和大勋,为了一件事情心甘情愿地肝脑涂地,虔诚热忱。
活着,总的有那么些时候,说几句畅所欲言不顾后果的话,做几件肝脑涂地在所不惜的事。否则你怎么能算活过!
这天,天气大热,人站在外边都能给烤化了,项北顶着日头干了一天,傍晚从工地回来,脱了湿透的短袖随手往肩上一搭,冲进朝夕找水喝。
他直直进去提起茶壶,直接往嘴里咕嘟咕嘟灌凉茶,喝舒服了放下,才发现气氛不对。桌前坐着个女人,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粗糙,模样憔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眼睛红红肿肿的,好像正在哭诉,被他进来这么一搅和愣在那里看着他,何夕也尴尬地瞧着他,他这才想起自己这身衣衫不整的,连忙从肩上拿下那件透湿的短袖重新穿上,他累的不行,于是一弯腰进了里屋,倒在工作台上就闭上眼。
不一会,抽泣的声音继续响起,他隐约听见何夕给她拿纸巾的声音。
“姑娘,老板,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求你,你帮帮我吧,救救我的孩子吧,求求你了,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接着听见凳子一阵作响,咚一声,好像是跪下了。
何夕连忙过来阻止她,“大姐,您别这样,您这是做什么。”
“姑娘你不帮我我就不起来。”那客人哭的稀里哗啦,像是遭遇了什么不得已的大事,项北在里边听的惊心动魄。
“大姐,我不管你这田黄印章哪里来的,但既然不是你的东西,我是万万不能帮你修复的,您拿回去吧!”
那是一枚极品田黄印章,质地温润、细腻、凝嫩,光线透照下,石心皆泛黄红之光,灿烂醒目,感觉温润,有细腻的萝卜纹,纹理分明。
“姑娘,你不能这样,你这是见死不救啊,要不这样,你把它修好了,待我卖个好价钱,除去救我那孩子的,我抽出一部分来分给你,好不好?”
“大姐,您别说了!”他分明听到她言语中的怒气和错愕,她很少会这样,只听道,“要不是念着你的一片慈母之心,我刚刚就报警了。”
他一下子清醒了,站起身,走到门口往外望去,果然看到那女人哭的稀里哗啦,目光空洞透着无望,何夕则一脸的无奈纠结,桌上面摆着个蜜黄色的印章,由一块干干净净的格子方巾半包着,个头还不小,上面雕刻成精美的麒麟坐像,模样不怒自威,一看就是好东西,只可惜,不知为何,麒麟脑袋上有一条深深的裂缝,像是落地摔的,还磕掉一块。
“这样吧”,他见何夕拿出一张银行卡,用笔在背面写着什么,然后递给那个女人,“这是我自己的一点积蓄,密码我写在后面了,钱不算多,不过够你维持一阵子,你先拿去带孩子去医院看看吧,至于其他的,恕我无能为力,你走吧!”
一阵沉默过后,那女人畏畏缩缩地接过银行卡,什么也没有说,看着何夕,然后伸手拿走了桌上那个破损的田黄印章,颤颤巍巍的塞进自己怀里,转身离去,临出门前,她顿住,转身凝视何夕,跪下磕了个头,这才匆匆离去。
门口的驼铃叮当响了一阵,安静下来后,何夕觉得内心全是疲惫。
项北两手插兜从里边走出来,打趣地看着她,“这可真是个好地方,每天坐在这就可以见到形形色色的人,有趣。”
何夕若有所思地坐着,他索性凑过去,“我说你什么时候除了修古董,还做起慈善了?”
何夕狠狠拿胳膊肘朝他胸口捣过去,被他一下闪身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