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北,见字如面。
我来到这里已经一个月了,无所事事的一个月。吐孜小镇,我想走却怎么也走不出去,闻所未闻的日光之镇,全镇的居民加起来不足两千人。你能想象吗?白天的它犹如沙漠中绿洲,鲜活热闹触手可及,到可了夜晚,它便立刻收起光芒,销声匿迹沉睡于黑夜之中,仿佛白天的一切都是幻象。
这里有最纯粹质朴的人,有最热烈的阳光和钢刀一般强硬肆虐的风沙,当然,也有无比璀璨的星空!行走其中,我经常怀疑,这一切是否都是一场华丽漫长的海市蜃楼,一个我无法走出的幻境,美好的让人眷恋,只是我很怕继续待下去,不知何时才能找到我要的答案了。何夕亲笔!
她踌躇着折起信笺,将它装进信封里,同之前所写的一起,这些似乎永远无法寄出的信。
第二天,太阳一如既往地照常升起,迎来新一天的繁华与燥热。
艾尔肯早早来找她,问她要不要一起到外面去,采购圣祭节需要的物品,何夕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他们骑了很久的骆驼,艾尔肯带何夕在沙漠里穿行,阳光刺痛衣服下的皮肤。
“你是怎么在沙漠里记住路的?”她问艾尔肯。
出了吐孜镇,犹如行驶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里,四周望不到边,没有任何标志性物体,她对他的记路本领表示叹服。
“谁都知道回家的路,不需要记。”艾尔肯回头看着她说,露出标志性的灿烂笑容。“当然,偶尔也有例外的,比如我的阿卡,你的房主。”
何夕摇头浅笑,她头上戴着紫色的流苏纱巾,随性的搭在肩膀处,垂下来披在整个身上,阳光照耀下周身环绕紫色流光,再看她深邃乌黑的眉眼之间颇有些异族风彩,加之挺拔的鼻梁,平日里没觉得异样,而此刻配上这特色的民族服饰,再推敲她的样貌,似乎与纯种血统的汉人真正儿有些差异。
“夕,你是哪里人?”艾尔肯问。
“我不清楚。”
艾尔肯不解地看着她。
“其实,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
艾尔肯闻言骑着自己的骆驼凑近她。
“我来这就是寻根的,而且我想我是时候该走了。”
“去哪里?”艾尔肯有些惊讶。
“去找答案”,她沉吟着,“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答案”。
“非走不可吗?”
“嗯!”
“如果找不到怎么办?”
“那就回我原本的地方去,我的家人还在等我。”何夕眼中流露出思乡情切。
艾尔肯没有再问,片刻后他说,“至少过了今晚再走吧,今晚有我们最神圣的圣祭节,参加圣祭,让太阳神把最好的祝福送给你。”
何夕看着他,笑了笑说“好”。
太阳到达头顶,他们换乘汽车到了另一个城镇,集市上人山人海,堆积的货物如山,处处都是维吾尔族人,听说每月才赶得上这一次。
艾尔肯买了许多东西,除了食物和日用品,还有节日庆典所需的蜡烛、丝带......艾尔肯很会讨价还价,说着流利的维语同当地人交谈,何夕完全听不懂,但总隐约觉得,今天他说的维语同平日里他和镇上人们说的不太一样。
回程时,他们照例在下车处换骑骆驼。风沙入眼,磨的眼睛流泪不止,沙漠中的天气风云变幻,上一秒还天高云淡,下一秒有可能狂风大作。
遇上沙暴是常有的事,何夕只觉得眼前满眼沙砾,看得到眼底的血红,她伸手揉眼,头上的丝巾被风沙卷走。
“抓好僵绳,趴在骆驼背上。”她听见艾尔肯对她大喊,立刻弓腰俯身。
艾尔肯从骆驼背上跳下,将两只骆驼连接在一起,徒步艰难地牵着骆驼前行。
狂风的力量巨大,好几次她觉得自己和骆驼就要被掀翻了,艾尔肯更是步履艰难。耳边呼啸的风沙中忽然夹杂了一声惊雷,头顶的天空被炸开一道裂缝,是闪电!何夕完全睁不开眼,只觉得自己身下的骆驼忽然像发疯了一般咆哮着浑身惊颤,腿一软就跌在了海绵一样的沙中,她怕自己被风卷走,双手死死抓住骆驼脖上的僵绳。
“夕”,艾尔肯在前边大叫,风在眼前卷起强劲的漩涡,艾尔肯根本过不来。
紧接着那只受了惊的骆驼忽然站起,使出巨大的力气挣断与另一只骆驼连接的绳子,带着背上的何夕四处乱蹿,眼看着偏离了艾尔肯的路线,在漩涡那边跑的越来越远。
“夕”!艾尔肯欲冲破风沙跑过来,却被漩涡高高卷起再狠狠摔在沙里。
“艾尔肯”!她大叫,却听不清他说什么。
最后,她终于听见他声嘶力竭地大声对她呐喊,“星星,夕,星星!”......
然后,就再也没了声讯,风沙铺天盖地而来,她被高高卷起,浑身没了力气,紧接着剧烈的甩动让她浑身散架一样丧失了知觉,眼前漆黑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
“何夕......何夕!”
似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轻若羽毛,虚无缥缈,那声音仿佛很熟悉,带着特有的磁性让人温暖,却又好似来自天际,让人触不可及,她在平行的空间里自由旋转。
唇部传来清凉水润的触感,她如饥似渴地吞咽,像垂死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何夕”!如此轻声细语的呼唤。
她微微睁眼,看到面前的人披着星辰的微光,温柔的眼角,温柔的看着她微笑,她想要伸手过去,却如镜花水月,一触即消散。
她闭起酸痛的双眼,再睁开,四周漆黑一片,从远处透过来火红的微光,投射到面前的人身上,俊逸的面孔上难掩深深的担忧和焦虑,深邃的双眸里印着的全是她自己,双唇紧紧抿着,唇边青灰色的胡渣刺痛她的手,她已经挪不开眼。
他则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看她痴笑着凝望自己,沙哑的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对着他说,“项北,我是不是到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