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赶到首都，最好的医院里，病床上安静地躺着一个苍白的少年，他沉沉睡去，安静地就像一尊雕塑，头发已被剃光，仔细看的话，抿唇的样子竟与项北有几分神似，是个好看的孩子，只是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了无生气儿。项北努力想象着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模样，应该是骄傲鲜活，不可一世的，然而偶尔又带一些慌张畏惧，总之，不应该是躺在这里接受病魔的凌迟。

    他想，即便陈美娟没有以死相要挟，他最终也是会来的。

    完成捐献手续后，所有人都焦急地等待化验结果，陈美娟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摇摇晃晃，泪眼蒙蒙。

    “他的父亲呢？”项北看着她，突然开口问。

    陈美娟叹气，眼角的泪珠已然滑落，“他投资失利，几近破产，还摊上了官司，如今身陷囹圄自身难保。”

    “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冷冷的说道。

    何夕知道他嘴毒心却是暖的，只道“都这个时候了，逞这口舌之快做什么！”

    项北悄然收声。

    陈美娟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何夕抬头遇上她的目光，那双眸眼并非善意，目光里似乎还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恨，何夕愕然，却无从探究，从小到大，她统共也就见过陈美娟几次，那时有项叔护着，要说起打交道，这恐怕还是第一次。

    就在所有人精疲力尽望穿秋水之时，一个重磅炸弹跌落在他们身上引起巨大的波澜，令所有人的希望破灭了。化验结果表明，项北的造血干细胞与患者不符，不能进行骨髓移植。

    陈美娟崩溃倒地，嚎啕大哭，“孩子，我可怜的孩子，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啊”。

    项北僵直地站在那里浑身是凉的，双手攥紧了拳头，那样撕心裂肺深入骨髓的哭喊，他想他会记一辈子，那是一个母亲为自己的孩子发出的灵魂深处的呐喊，更是对孩子不公命运发出的质询，而那人也是他的母亲，他曾被她弃如草芥。

    “病人家属，请保持冷静”，医生在一旁说，“在有血缘关系的人群中，相匹配的概率本就是万分之一……”

    “阿姨，您冷静些，我们还可以从非血缘关系的人群中寻找，尚有机会，您不要......”

    “你滚开，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陈美娟一把推开劝慰她的何夕。

    “你这是做什么？”项北扶住何夕，“我看你是疯了”。

    “我是疯了，没有了我的小佳，我和死有什么区别”，悲怆的嚎叫声一浪高过一浪，所有人都理解，那是痛彻心扉的悲伤，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可于项北而言，除了这些，每一声都无异于在他的心里划上狠狠的一刀。他冷眼看着，她生不如死，他亦血流成河。

    “项北？”一个轻柔的女声带着惊讶在病房门边响起。

    他回头，没想到竟是李心媛。

    “你，怎么在这？”她小心翼翼，不失礼貌地走进来朝所有人微微点头，最终定在项北面前，同样朝他身旁的何夕点头致意，分寸拿捏的极令人舒服。

    “这位是？”她问。

    项北迟疑了一下说，“故人”。

    她看向泪眼婆娑泣不成声的陈美娟，真如第一次见面一样，客气持重的问候道“伯母好”，很懂得把握此刻微妙的气氛，随即转向项北，“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一些家事，不劳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