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奋战十日,在故宫博物院、首都大学的通力合作之下,古建筑的拆除工作基本完成,包括有徽派建筑三绝的祠堂、牌坊、民居共计七十多座。????当灾难褪去,山呼海啸的洪水席卷大地过后,一片萧条落寞之象。路边是黄泥、碎石还有抗洪救灾累倒在路边的战士。????她带着满身的泥土,放空坐在一块大石之上,天空放晴,灼热的烈日炙烤着大地,嘴唇干裂,嗓子像是要炸开一般。
老金靠左在一棵树桩上沉沉地闭上眼,那棵粗壮的树已不知去向,仅留存最后一截树桩,粗大的根系翻出地面,何夕想过去叫醒他,可双腿像灌满了铅一样,无论如何也挪不开步子。石磊拿来矿泉水一一递给大家,就在这时,一辆吉普车开向这边,从车上下来一个人,恍惚间朝她走过来,阳光太刺眼,痛的她睁不开,可她知道那是谁。????他身材高大,身上的白衬衫上面满身污泥,袖口被高高挽起,脸上多了一副金丝边眼镜,头发有些无精打采的遮住额头,显得沉稳许多,斯文而儒雅地穿过泥泞,走向她,像从阳光中走来,来到她面前,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稍后,“老金”,他喊了一声。
老金醒转过来,睁开酸涩肿胀的眼睛。
项北抬起手腕看腕上的手表,那上面也沾染着泥泞,可双手却干干净净,看来是特意清洗过,他望过去对老金说,“老金,借你的人给我,一个钟头。”????老金笑笑,朝他们推了推手,继续闭目养神。????他朝她伸出手,示意拉她起来,她有些不好意思,一旁的同伴微笑看着他俩,她抬起满是泥泞的手犹豫了一下,片刻间已被他紧紧握住拉起。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身拿了自己随身的背包一起。????坐上车,何夕一下子怔住,目光牢牢锁定后视镜上挂着的一块金镶玉,她伸手缓缓取下,他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继续发动车子,将车驶离。
她将它捧在手心里,眼泪一下子流出来。
“这块玉佩”……???他用余光瞥着她,而后目光专注看向前方。????那是她的祥云玉佩,当年母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后来凭借它几经周折寻回了自己的身世,在沙漠中获悉了它的前世今生,留法之前将它留给了项北,再后来,他们遭遇恐怖袭击,项北中枪,居然被它护了一下,捡回一条命,而这玉佩当时已经化为碎片。????她轻轻抚摸着那块玉佩,凉凉的触感,如今已被重新拼好外面镶了金铂,只是那玉中心有一个拇指粗细的圆洞,缺失了一块,那是当日子弹穿过的部分,带走了玉佩上原有的那一抹惊红,如今这玉佩纯白圆润,醇厚如脂,所谓碎玉难全,一片一片重新复原,想必花了极大功夫,这玉佩却修复的恰到好处,技法炉火纯青,她哭着将脸蕴贴上去,眼泪滑落滴在玉佩上面。????他默默开车,并不想打扰她,直到她问他,“这是你修复的”?目光中充满惊讶。
“不敢相信?”他反问她。???她没做声,他却笑了,“别忘了,我姓项”。???她听了摇摇头,居然破涕为笑。???他在一处山坡上停下车,这里视野很好,下车后可以看到整个村镇的全貌。洪涝灾害过后,百废待兴,远处的卡车来来回回将已经拆除编号的古建筑横梁、砖瓦装车运走。
“它们会被运去哪里?”两人坐在山坡上,她的手中紧紧攥着那块失而复得的玉佩。
“运气好的话,会被投资买地重新搭建。运气不好,可能就此被堆砌在仓库里,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
“我们好不容易才将它们救下来。”何夕慨叹,“如果不是有你们,我们很难完成这次任务。”
“几年前,我去美国博物馆,在那里我见到了移居美国的徽派建筑’荫馀堂’,由于年久失修’荫馀堂’没有了任何实用价值,依据当地政府的认定标准,无法挤进文物行列,于是就在1996年被一个美国留学生花了七年时间通过政府,将它飘洋过海迁移到美国。”
他说这些时,眼里流露出深深的遗憾和惋惜。
“难怪,这次首都大学会主动提出协助我们参加这次迁移,否则,我们也很难完成这次大规模的拆除工作。”
“每一座古建筑都记载着历史的故事和演变,是珍贵的文化地标,如何有效的将它们保护并传承下来,是我们目前正在解决的难题。”???“项北,你令我敬佩。”她偏过头看他。????“何夕,彼此彼此。”他回望她,如数家珍的说,“你如今是故宫博物院古琴修复组的组长,四年内修复的古琴数目达上百把,不仅如此还习得古琴弹奏之法,单这一项是故宫博物院第一人。”???她哈哈笑起来,“这几日都在奋战,你哪来时间做的功课”????他看着她笑,心里面一下子就化成了一潭春水,这几年因她所受的忧愁苦楚一下子就明朗了起来,他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你看,无论怎样,我们最终总能殊途同归”。
“我真傻,居然真的以为你嫁给他了。”他意味深长的说,将她的掌心熨贴在自己唇上,细细亲吻。???何夕望着他,心中抽动着,欲闪躲,却被他牢牢捧住。
“是我不好,我把你给弄丢了。”何夕喃喃道。???他仔仔细细的端详她,目光深邃纯净,鼻梁高高的,一头乌黑浓密的短发,每一根都直直地轻轻搭在眉间,依旧是那个令他辗转反侧,念念不忘的模样。
“何夕,我再也不会放你走了!”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手指穿过她乌黑的发丝,低头吻上她的唇,深深的,久久的,眼眶中流下热烈的泪水,像是两个在沙漠中独自行走了很久很久的人,终于找到渴望已久的甘泉。
那块玉佩在她的掌心中变得温润起来,从爱而不得的楼兰公主,到遇人不淑的母亲,再到她的破镜重圆,她想,从此,这块不祥之玉的诅咒便算是破了吧。????他将那块玉佩上面的配绳解开,戴到她脖颈上。
“爸一定为你骄傲,你没有辜负他。”他说。
何夕缠住他的脖颈,“他这一生最在乎的人就是你,看到你今天的样子,他一定为你高兴。”
他抱住她,“我要走了”!
何夕一惊,惊慌失措的看着他,将他搂的紧紧的。
他眉眼含笑,“别担心,我只是回法国办些手续,很快就回来,以后我都待在首都大学。”????何夕松了一口气。她从自己的背包里面拿了一个小布口袋递给他,他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包成熟的核桃,个个浑圆饱满。????“这是故宫里面的核桃树接的,说不清是明朝人还是清朝人种的,口味极好,你带着吧。”她说。???他微微笑着,仔细系好,放在自己怀里,说“好”。???“以后,让我听听你弹古琴吧。”他说。
她看着他,点头笑着说“好”!????回到山下,刚刚好一个小时。项北牵着她的手下车,何夕见到了在不远处等着他们的那名黑人青年,一看到项北,他立刻朝他们走过来。????“原来你就是那个中国哥哥。”何夕笑着望向身旁的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黑人青年对何夕说。
项北微笑看她。???“小六”他朝黑人青年扬一下头。???小六立刻会意,笑着从裤兜里拿出一块手绢,递给何夕。???“小六?”何夕诧异的接过。???“以后慢慢说给你听”。他狡黠的笑着的样子,和从前一模一样。???何夕摸到手绢里包着的一块硬物,分量还不轻,打开一看,竟是一枚沉甸甸的金戒指。???再看项北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他拿过戒指,单膝下跪,何夕愕然。??“何夕,嫁给我可好”????四下的人都围了过来。???“对不起,时间仓促只找到这个,是向这里的村民买的,你别介意,等回去一定买新的给你。”他虔诚的跪在自己面前,何夕眼眶湿润,四周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通通拍手叫好,“嫁给他,嫁给他…….”,围观的人想不到会在此见证一场浪漫的轶事,纷纷大声的喧闹着。
她看着面前朝思暮念的人,忽然想起一句诗“你曾经翻过高山、越过江河,只为寻找到心中那片净土,风沙、暴雪,折不断你的羽翼,嘲笑、谩骂也挡不住你前行的步伐,终于,你到达心之所向,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她轻轻点点头,他为她戴上戒指,二人紧紧相拥,在所有的祝福和掌声里,注视着彼此。
“你看,上天把你送到我身边来,可不是想让你随随便便作个什么人”,他在她耳边轻轻诉说,“我爱上你,从此便是一生一世。”
何夕流下幸福的眼泪,“可是我已经要三十岁了,你不嫌我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