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当今大学生(第2页)
兰子君修的是哲学专业,这是和当下时代市场经济的中国相悖的职业方向。想在哲学方面有所建树,姑且不论成名立论,单且赚钱养家都是个难题,哲学是学术界的愚公移山。兰子君信天降我来必有意,既来之则安之。这是笃信我主耶稣的兰老太太传下的家族病。中学时,兰子君飞扬跋扈轻狂得很,几度被学校开除回家,凤凰城的学校都将他列入黑名单。其中有一家学校说他是搅屎棍,宁可自贬作屎,也不愿被搅成稀屎。兰锦程只能送他回兰镇交由兰鸿儒管教。兰老太爷一直在立训著书,撰写《中国当代城乡大事纪编年考》。中国当代,城乡之外不外乎是无人居住的荒蛮之地,算不上人文与科学的范畴,他的编纂,直白了说便是整个当代中国,自然煞费心血。白发多时古人稀,兰鸿儒人到晚年,除了编纂《编年考》没有别的主事,必然孤独,兰锦程送子君回镇刚好提供他打发岁月的乐趣。一物降一物,竟把自在为王的兰子君管住了。兰鸿儒是国学的老学究,孔夫子搬家净是书,四壁倚着凤梨木书柜,上面盖着绣兰红绒盖。单单的一本西方弗洛伊德在孔孟老庄里独树一帜,被兰子君盯在眼里拔不出来。偶然里有必然,好比万绿丛中一点红,突兀的等着被发现。兰鸿儒不让他读阅,说佛洛依德是西方哲学家中的流氓,兰子君发了犟,让他向东他向西,就这脾气。后来,兰子君才明白兰鸿儒骂流氓的缘由,弗洛伊德认为人的一切活动,吃穿住行用,都是为了人的‘性’本能。兰鸿儒已无力挽救,便拿西与中套近乎,显示自己所乃是读书中的渊源,并非接受流氓教化,与他道:“也有佛洛依德解梦,他是西方的周公。”
兰子君一发不可收拾,偏颇的认为自己能做得了哲人。哲人的头衔与在中国爬坡做领导一般,需要磨时间熬活。哲人说“沿着前辈的脚印走永远走不到前面”,接受学院派专家教授照本宣科授课洗脑之前,兰子君便另辟蹊径,和马克思老人家唱反调,自认纂出一套超越马克思的“二流子”理论,幻想着他的后生可畏受到赏识。他太年轻,便自诩为“小哲人”。兰锦程是不同意的,他为自己的事业着想,一心想着市场,一心想找个接班人。兰子君不驳他,擅自填报了志愿,竟然被三流大学录取,他没与兰锦程知会,就自作主张提包入住了。兰锦程得知后大为光火,扬言不给他生活供养,教他知难而退。兰子君不愁生活供养,全因有一个爱子心切的沈文欣。
简单报了到,没多久便正式开课。开门大戏就是马克思、列宁。授课的是一位长袍马褂黑边镜的老先生,一身的古为今用扮相,和历史批判的哲学不搭边,倒是唯一的一脸绒草胡子可以和马派有裙带关系。教室里的不多的几个女学生装扮得个个花枝招展,女人进修哲学便是往花瓶里装琼浆,尤其姣好的女人,须要往脑子里多添些起源与存在的知识,以便后来批驳男人对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短见,在爱情婚姻中保留主动权。这种新时代的新潮哲学作用,算得上是哲学与时俱进的创新。只是装了琼浆的花瓶毕业后无一例外不被倒空,发现精神食粮填不饱肚子。姿色好的去做“三妹妹”,胸大有脑长相差的,便成了生活的奴佣。张教授一进门,这群装琼浆的花瓶一阵静叹,好像见到了穿越而来的亚里士多德。女人敢进修哲学就一定有铁打的心理承受,很快就沉默下来等待。张教授属于教育型的老师,开学第一面要吓下马威,开口便是:“当今大学生――”两颗金灿灿的门牙开门见喜。话说了一半咽了回去,没忘记自我介绍。他是鲁西南人,和兰子君算得上半个同乡,说话特有的尾音“s”与“sh”不分。自我介绍完了也忘了接上面的话茬,开口议论哲学当今形势的萎靡,全是批判性质的是古非今,从扮相上看,兰子君倒是觉得他应该是个高歌人心不古的中国哲学史教授,原来站错了队伍。子君一向对高概阔论充耳不闻,有一番话兰子君却记得真切,之所以记得真切,是因为能拿来驳兰锦程的市场至上论。“在市场化横行校园的大背景下,大学们纷纷投市场所好,打开与市场切合的课程,同时大力鼓励学生走出校园,走向市场。如果大学生都去市场,都去赚钱,那么圣贤留下的逻辑学、数学、历史学、哲学如何生存?是否应将其在大学教育中一笔勾销?甲骨文还要是不要?毒品、二奶这种市场热烈欢迎的产物,是否也要投其所好,在大学开设相应的‘毒品制造学’和‘二奶培养学’?”这是愤青的话,同类人起共鸣,当然一阵起哄般的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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