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唐满金已经拿着体温计和酒精棉花跑了回来。
唐满玉从塑料壳中取出体温计,看了一下刻度后,熟练地甩了几下,又用酒精棉花消好毒后,递给简泽。
“先测一下体温吧。”
简泽乖乖地接过,张开了嘴,把体温计含在了舌下。
唐满玉看了一下手机里的时间,叮嘱了一句:“三分钟。”然后又对唐满金和唐满银说,“你们俩快去吃早饭,吃好了,赶紧上学去。”
“姐,我们都去学校了,简大哥一个人怎么办?”唐满金貌似一脸担心地看着简泽,心里却是盼着今天能光明正大地逃课。
唐满金这个孙悟空哪逃得出唐满玉这个如来佛祖的掌心,她随便瞟了一眼,大弟的心思就看得一目了然。
“我难道就不是人了?”她故意反问。
唐满金自然不敢多说什么,乖乖地拉着唐满银去吃饭,然后上学去了。
三分钟后,唐满玉看了看手机,伸出右手说:“时间到了,拿来我看看。”
简泽张开了嘴,把体温计交给了唐满玉。
“三十八度二。”唐满玉总算松了口气,不算高热,幸好,发现得早,也不用去医院。“我去给你找粒退烧药,你吃了以后,好好睡一觉。”
她正要转身出去,简泽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一根手指,可怜兮兮地看着她说:“我饿了,能不能给点吃的。”
唐满玉这才迟钝地意识到简泽这个病人还没吃过早饭呢。
“那要么,我给你煮完粥,你喝了粥再吃药?”
“麻烦你了。”简泽一点也不客气地答应了。
唐满玉被他大爷似的态度弄得有些不痛快,但想到他昨晚跟他们分享了他做的蛋糕,再想到他如今不但被他爸扫地出门又是个病人,就忍下了。
她决定先去厨房煮粥,可没走几步,又被叫住了。
“那个,你能不能先倒杯水给我喝?”那个麻烦的病人在后面越发不客气地呼喝着。
唐满玉僵了一下,对自己说:病人多喝水那是天经地义。
她深吸一口气,好脾气地回头说:“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帮你倒。”
第三回,她终于成功地离开了,只是从厨房里拿了热水瓶和塑料杯后很快又回去了。
然后病人的下一个要求跟着来了:“可以扶我一下吗?”他挣扎着好像很虚弱很难起身的样子。
唐满玉看了,不由腹诽:才三十八度二,有必要表现得好像发了四十度高烧似的?
想归想,她还是乖乖地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扶他。
简泽显然是食髓知味了,故意把大半的重量都压在唐满玉身上,让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他扶了下来,又倒了水送到他手里。
幸好他没过分地叫她喂,否则她一定会气得把整杯水都往他头上倒……这当然只是想想而已,把病人弄得更病,倒霉的还不就是她!
简泽大概是觉得不能再挑战唐满玉的耐心了,微微一笑说:“我这边暂时没事了。那就麻烦你帮我煮粥了。我想吃皮蛋粥。”
唐满玉一听,肉更痛了,那可是他们家最后一个皮蛋了,她还想留着慢慢吃的。
可又能怎么办呢?现在是天大地大,病人最大。
她欲哭无泪地转身去了厨房煮粥。
等唐满玉捧着热腾腾的皮蛋粥再次回到简泽的房间时,简泽早已又躺回了床上,双眼闭合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唐满玉暂时把皮蛋粥和退烧药放在床头柜上,迟疑着要不要叫他起来喝粥。
对于病人,无论是睡眠还是饮食,貌似都挺重要的。
她一时拿不定主意,突然看到他的毯子没盖好,大半个胳膊从毯子下大刺刺地露了出来。
真是的。这么大年纪,怎么还跟孩子似的。唐满玉早已经习惯照顾两个弟弟,反射性地弯腰想替他盖好毯子。
可手指才刚触到毛毯,冷不防就看到原本还闭着眼睛的人冷不丁地睁开了眼,两双眼睛毫无预警地对视上了。
唐满玉不由地微微一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的关系,简泽的眼睛好像泛着一层水光,显得比平时亮了几分,没有平时那么深沉而不可捉摸,就好像是褪下了一层保护膜,一下子变得仿佛触手可及了。
唐满玉却觉得有些惊慌,直觉的就是后退,干巴巴地说:“原来你醒着呀,我还以为你那么快就睡着了呢。粥好了,你先起来喝粥吧。”
这一回,不用唐满玉扶,简泽就自己起来了,没有再作怪地乖乖喝完了热乎乎的皮蛋粥,把空碗递给了唐满玉。
唐满玉见他总算吃完了,终于忍不住把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了出来:“简泽,你要不要通知你爸妈啊。”他父母若是知道他生病了,一定会很担心的,再说一个人生病的时候最需要家人陪伴在身边,何不就顺着这个台阶下呢。
“不要。”简泽想也不想就坚定地拒绝了。
这家伙,脾气也太倔了吧。唐满玉受不了地看着他,“你拽什么,你做儿子的,跟父母低个头算什么。总归是一家人,你不至于想离家出走一辈子吧?趁这个机会和你爸爸好好沟通一下,无论如何,总归是一家人。”
“你好像忘了,我已经跟他们脱离关系了。”简泽面无表情地说,然后突然诡异地笑了,“你不会是以为那是闹着玩的,所以才对我这么好的吧?可惜啊,无论是我还是他,都再认真不过了!”
“简泽!”唐满玉终于被气得对着病人吼了出来,“如果你真的这么觉得,那……”
她话还没说完,没想到那只浑身是刺的刺猬好像知道自己刚才吃错药了,飞快地说:“抱歉,你就当我刚才烧糊涂了。”
唐满玉气才撒了一半,看着他态度良好的样子,反而觉得憋屈极了,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不上,下不下。
她郁闷地一甩头,决定还是别浪费自己的感情去说服这个榆木脑袋。
“你休息吧。我先出去了。”她背过身往门口走去,语气十分冷淡。
就在她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了简泽压抑而又冰冷的声音:“我没有父母。”
他又来了!唐满玉停顿了一下,压抑住转身教训他的冲动,然后毅然地继续往前。
“那两个你以为的,只是我的舅舅和舅妈而已。”
谁想,简泽的下一句话竟是如此语出惊人,惊得唐满玉一下子忘记了之前的龃龉,飞快地转过了身,掩不住眼底的震惊。那简泽他岂不就是……
她的心微微地抽痛了一下,居然不忍心想下去。
简泽苦涩地一笑,背斜斜地往后靠去,平静地说:“我的亲生母亲是我舅舅的幺妹,从小受宠,因此个性任性得很,明明有了模范老公模范儿子,居然还学人家外遇,怀上了私生子。”
唐满玉的身体僵硬得一动不得动弹,她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很想为刚才的态度道歉,可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更绝的是,她居然因为生我难产死了,从此再也不需要面对自己做下的错事。我母亲的丈夫自然不可能接受我这个耻辱,所以我那个好心的舅舅便收养了我,在我开始懂事的时候,就说好等我一满十八岁,就要和简家脱离关系。”
简泽突然轻笑了出来,貌似一点也在意地说,“别这么一脸同情地看着我,我其实一点也不可怜。从小我的生活条件都比别人好很多,我那个舅舅也是个大方的人,他儿子有的东西,也不会少我一份。更是怕我将来会饿死,从我十三岁开始就请了各种老师来教我各种技能。托他的福,我如今就算没十八般武艺样样皆通,也堪堪通了十五六样了。”
他说得轻松,唐满玉的心却越发沉重了,仿佛有个巨大的石头重重地压在了她的心头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简泽这个贵公子居然既会下厨又会理发又会做蛋糕,……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啊。
她的心微微的酸涩起来,很想安慰他,但又语拙得觉得无论说什么都不足以表达她对他的怜惜……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