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一直低着头,听他这样说,就把脑袋更往下点了点。
任非桐把卫生间让了出来,备用的毛巾、牙刷什么都在储物柜里,他翻了半天才找到,刚走回到了客厅,就听到卫生间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门紧闭着,水声又持续地想着,想来应该是在洗澡。
任非桐呆了呆,又去找了干净的浴巾和浴袍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了门口。
厨房还有张籽芸买的一些蔬菜和鸡蛋,任非桐不大熟练地洗了米,煮上粥,再煎了两个蛋,拌了一大盘沙拉。
他久不做早餐,难免就有些生疏,煎好的蛋一边金黄,另一面却像在煤堆里滚过,焦黑一片。
任非桐拿筷子将漂亮的那面翻了上来,和沙拉一起端到餐桌上,又热了两杯牛奶,一顿早餐便算完成了。
卫生间的水声也终于停止了,接着是吹风机的声响,任非桐又点坐不住,到底还是跺到了卫生间门口。
“浴巾和牙刷我都给你放门口了。”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下来,然后门就被拉开了——唐棠已经冲完澡换回了刚才的衣服,只头发还半湿着。
水汽将她没血色的脸熏得有些泛红,T恤的领口过大,露出的锁骨上也还残留着晶莹的水珠。
任非桐一时有点口干舌燥,匆匆说了句“好了一起来吃早饭”,就逃也似的回了饭厅。
他心不在焉地坐下来,看着桌上的鸡蛋发呆。那绯红的脸颊让他想起了些不该回忆的画面,昨晚的事情虽然是在似梦似醒间发生的,身体的触感却骗不了人。
“嗒”,他茫然地低下头,浅色餐布上明显的落了一滴血水,“嗒、嗒、嗒”,更多的血水落雨一样流下。
唐棠吹干了头发,刷完了牙走到饭厅,看到的就是这么个诡异的场景。
“你流鼻血了!”
任非桐下意识就抬手捂住了鼻子,唐棠抓起纸巾盒,抽了好几张纸条塞给他:“捂住啊!抬头!”
任非桐接过来捂住鼻子,脸也微微仰了起来,一直如常的脸色终于泛起了一点儿微红。
居然流鼻血了!
他这辈子都没有流过鼻血!
纸巾换了好几次,鼻血一直都断断续续流着。唐棠也不好这样不管他,抓着纸巾盒侍卫一样在他边上站着。
任非桐瞄了她一眼,突然说:“药箱里还有个冰袋。”
唐棠“哦”了一声转身要去拿,任非桐又补充道:“流鼻血……大约是龙虾过敏了。”
唐棠诡异地看了他一眼,快步出去了。
在冰袋、纱布、纸巾的帮助下,鼻血终于还是止住了,唐棠在任非桐眼神的催促下,拿筷子夹了一点沙拉,塞进了嘴巴里。
她实在不喜欢拿这种冷冰冰的东西当早餐,转而去夹还冒着热气的鸡蛋。
一筷子夹起来之后,鸡蛋背面的焦黑就有点无所遁形了,任非桐低头喝着牛奶,余光瞥到唐棠把鸡蛋全都吃完了,才夹起自己那份,慢腾腾地全吃了下去。
去掉爱心早餐加成的话,这顿饭实在不大美味。
任非桐心里却有些喜悦,放下筷子问:“你要回家去吗?”唐棠点了点头,避开他直视的目光:“今天都没开店。”
任非桐歉然地看着她,没得到眼神的回应,便道:“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我送你回去。昨天的事……”
唐棠接腔道:“我知道,不能全怪你,我也喝了不少。”
任非桐悄悄握了握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我会负责的,我……我们……”他斟酌着想,是要说“结婚”,还是说“交往”更合适。
“交往”太没有诚意,“结婚”的话,有点过于草率了。
他的迟疑却让唐棠误会了,尴尬着说:“不要紧,我理解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你不用那么在意。”
任非桐的“结婚”和“交往”便一齐噎在了喉咙里。
成年人,就可以不介意这种事情?
他记得她的生涩,并不认为她是那样作风豪迈的人,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想要为她负责的对象的不满意了。
任非桐的视线落在了盘子上,卖相全无的鸡蛋已经吃掉了,口腔里还残留着焦味,倒影着的人脸也憔悴不堪,胡渣星星点点,没准还在床(和谐)上时候就已经扎得她厌恶不已了。
唐棠见他坐着发呆,便拎包站了起来:“那我就先回去了。”
任非桐坐着没动,等她走到门口了,才扭头道:“不然,先检查一下吧,这边附近就有药店。”
唐棠僵硬地转过脸,脸渐渐涨红,最后妥协地耷拉下肩膀,点头。
任非桐拿着手机就要出门,被唐棠叫住:“你还是洗个澡,换件衣服再去吧。”
任非桐低头看了一眼,这样果然就是活脱脱一个一(和谐)夜(和谐)情然后清早跑去买应急验孕试纸的不靠谱男人。
唐棠拿了杂志在卫生间坐下,卫生间里再一次响起了水声。
任非桐再一次出来时,不但把衣服换了,连胡子都剃得干干净净了,用衣冠楚楚来形容也不为过。
药店就在小区里,他没开车,出了电梯就直奔那,买试纸的时候意外撞上了楼上的两位住户。
男的任非桐记得是在本地棒球队打球的,女的似乎也是运动员,两人正为买完试纸之后要不要买避孕药而小声争吵。
女方手快地拿了好几样,当先就往外走,男方则一路紧跟着她,声音温柔而带了明显的商量语气:“不用买这么多吧,最近都要打比赛呢。”
“要打比赛,所以才要多备一些呀。”
“这些药吃多了不好。”
“那不然你控制一下,以后咱们不吃韭菜了?”
“……”
两人越说越小声,人也越走越远了。
任非桐站到柜台前,眼睛瞄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要买能检查人是不是怀孕的那种东西。”
他极少来这边药店,店员同他也不熟,瞄了他一眼后问:“要验孕棒还是验孕纸?”
任非桐皱了皱眉,然后说:“都要。”
店员飞快地拿了两盒东西扔柜台上,顺手又摸了两盒避孕药出来:“这种事前服用的,这种24小时急救的。”
任非桐瞬间想起楼上住户和女友的对话,摇头:“不用了,就要验孕棒和验孕纸就好。”
他回到公寓,唐棠果然还在客厅坐着。任非桐把东西递了过去,有些期待地道:“店员说用验孕棒更准确,不过现在还太早了,不一定检测得出来。”
唐棠接过来看了一圈,没找到紧急避孕的药,惊讶地问:“药呢?”
任非桐皱眉:“那东西吃了对身体不好。”
唐棠:“……”
任非桐加重语气道:“就算真有了孩子,我又不是养不起,你不喜欢孩子?”
唐棠伸手去揉太阳穴:“小仅才上小学,嘉宁马上就要读大学了……”
“那跟你有没有孩子有什么关系?”任非桐打断她,“难道你想等他们全都娶妻生子了再考虑自己的未来?”
唐棠没吭声,起身打算自己去买药,任非桐一把将人按坐回沙发上:“就算有了孩子,那也不是你一个人的,怎么处置得两个人一起商量。”
唐棠仰头看他:“老板,你在开玩笑吧?这样情况下的孩子,生下来就是对他不负责任。”
任非桐被她的这句“不负责任”刺激到了,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哪里不负责任,我不是说我会负责到底,我像会抛弃小孩,不负责任的人?”
“我不是说你抛弃小孩,我是说……”唐棠抓了抓头发,“我们根本就不合适,孩子生下来就没有一个健康的家庭……”
“为什么不合适,怎么就会不健康,”任非桐来回踱了两步,萦绕心头的揣测一下子就冲口而出,“你敢说你昨晚对我没感觉?”
唐棠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在这种时候旧事重提,脸涨的通红,跳起来就要走。任非桐赶紧拦住:“好好,是我说错话——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没什么不合适的,你要是希望有健康的家庭,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登记,婚礼随你的习惯,你想怎么办,想请哪些人,都听你的,不行吗?”
唐棠也是有过梦幻少女心的人,陡然被人以这样朴实的方式求婚,还是自认为没有多少感情的任非桐,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回应了,颓然地坐回到沙发上。
任非桐见她重新坐下,便又把验孕棒递了过来:“好了,先去检查一下。”说完,停顿了一下,蓄力了半天,加上了一句,“乖。”
唐棠浑身一颤,鸡皮疙瘩都落了一地,抬头看到他温柔而有些笨拙的模样时,又觉得有些盛情难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