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望见了屋顶,随后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咳咳咳……”
红琪听到声音,慌忙走了进来,见他要起来,她连忙过去扶起他,泪水不禁湿了眼眶,声音都喑哑了:“主子,你终于醒了,主子,你知不知道你吐血了,你昏迷两天了,红琪好怕主子再也醒不过来。”
“初九。”苍舒出声便是这个名字,只想去找花初九。
“主子,你为什么还没有清醒过来!”红琪叫道。
苍舒脚步微停,红琪怒恨交加的说:“主子,花初九是没死,可她愿意看见你吗?她根本把你当做了仇人,恨不得主子死了才好!主子为她痛苦,为她难受,别人看了都揪心,可她呢?她还有一点儿心肝,就会原谅你!但她现在没心没肺,主子,你为了她还要痛苦多久!像她那种女人根本不值主子这么在乎!主子,你是杀人医仙,从来冷血无情,你怎么可以对一个女子这般在意!你这样怎么去报仇!”
苍舒望着远处:“你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你不会懂得其中的滋味。我曾经错失过一次,不想再错失第二次,但我也不会忘了血海深仇。”
苍舒迈步离开,红琪喊道:“主子!”
红琪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她没有喜欢过人,她不知道喜欢人的滋味,我喜欢的人就是你啊,我喜欢的人就是你啊,连花初九都看出来了,为什么你没有感觉呢?
花初九……
为什么她的命就那么硬!为什么她就活了过来,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不烧了她的尸体,她就不会再活过来了!为什么,她那时竟会一时心软!
苍舒推门而进时,就看到花初九躺在床上。
他极为轻声的走过去,低头看着她。她睡得很熟,脸色比从前更是苍白。
他伸手想要触碰她,手指却停在她的脸庞处微微颤抖。
苍舒始终盯着花初九,直到她慢慢睁开眼,便看到木头桩子一般的苍舒。
她闭上眼:“你来干什么?”
“让我为你把把脉。”苍舒忧伤地望着她,花初九坐起来,忍着性子道:“我没事,不需要你把脉,你走行不行?”
“我究竟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屋内流淌着苍舒低沉的声音。
花初九不看他,直视前面,语调甚是冷淡:“我与你早已无话可说,该说的,那晚在朔城我已说过,你活你的,我活我的,我们已各不相欠。昨晚是我喝醉了,我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你就忘了吧。苍舒,你走吧,我对你现在无恨也无感,你也不必觉得欠我什么,我们现在谁也不欠谁的。”
“是我欠你的,如果不是我,你怎会抵命给无忧,又怎会弄得一头白发……”
“苍舒,我让你走,你没听到!我现在不想看到你!”花初九极力忍耐着,见苍舒不动,她又气急反笑:“怎么,你还想还一命给我?苍舒,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她抬起手,苍舒却闭上了眼,似乎甘愿被她杀。
“花初九!”贺兰无忧忽然进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厉声问道,“你干什么!”
禾贞也跟着过来,惊讶道:“初九!”
苍舒深深注视着她:“公子,你放开她,是我欠她的,她想要我的命,我还给她。”
“初九,你别激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禾贞上来劝解道,却见那三人彼此僵持着。
花初九甩开贺兰无忧:“欠我的?你苍舒还会欠别人的?!别搞笑了!苍舒,我再说一遍,也是我最后和你说一次,在我又活过来的那一天开始,我便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了!我花初九以后也不会认识一个叫苍舒的人!你若不想被我打死,就离开,我没有心情跟你纠缠不休!”
“啪”地一声,花初九耳朵一阵轰鸣。
“无忧!”禾贞惊叫道。
贺兰无忧收回手,将手负在身后,面色沉冷:“跟先生道歉!”
花初九摸着被打的侧脸,冷冷一笑:“我为什么要向他道歉?贺兰无忧、苍舒,我把命都给你们了,我真不知道自己哪里还欠你们的!你们不要欺人太甚!贺兰无忧,我不是你的奴仆,你又凭什么打我!”
“向先生道歉!”贺兰无忧只咬牙重复着这几个字。
令狐雪听到声音冲了过来,一见好几个人围着花初九,花初九脸上红红的,他立刻奔到床前,推了贺兰无忧一把:“大坏蛋,不准你欺负我师父!”
贺兰无忧眸色中忽然刮起一阵戾气,抓起令狐雪的领子,便要将他丢到一边。
“无忧,住手!”禾贞喊道,去拽贺兰无忧,却被他震开。
花初九瞬间拔出床头的剑,一剑比在贺兰无忧的脖子上,一手扯住令狐雪的后领:“放开他!你敢伤他一分,我就宰了你!”
“初九!”
“公子,住手!”苍舒也拉住贺兰无忧的手腕,贺兰无忧才似回过神儿来,手一松,花初九就将令狐雪护在身前,大吼:“滚,你们够给我滚!”
直到所有人离开,屋子里只剩下花初九与令狐雪。
“师父……”令狐雪颤巍巍的声音传来,花初九手中的剑砰然落地,蹲下来,强忍着泪水,将令狐雪搂在怀中:“阿雪别怕,师父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师父,别哭,阿雪也会好好保护师父,不让那些大坏蛋欺负师父。”令狐雪伸出软软的手擦着她的眼泪,花初九抱紧他,眼泪无声落下。
红琪杀过来时,令狐雪正“监督”花初九吃药,他遵照叶叶的交代,不管是喝的还是用的都要用银针扎一扎,才让花初九吃喝。
令狐雪看着师父红肿的脸,爬上了床,软软的小手贴在她的脸上:“师父,疼不疼?要不要阿雪给你吹吹?”
花初九心中带着无限感动:“好啊,你给师父吹吹,师父就不疼了。”
令狐雪就对着她红肿的面颊吹了起来,花初九笑中带泪:“真的一点也不痛了呢。”
“花初九,你出来!”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厉喝。
你妹的,有完没完!
“师父……”
“阿雪就在屋里待着,师父不叫你不要出来。”花初九吩咐道,拿了剑就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的不速之客,不是红琪是谁。
当日便是她跪着逼着苍舒要自己的命,别以为她不知道,苍舒手中的冰花是如何落到了她与贺兰无忧之间,当时红琪就在苍舒身边,那时,她的精神高度集中,虽然闭着眼睛,周围的动静却是放大了数十倍,正是红琪拽了苍舒,那冰花才会落下!
之前,她是真不计较自己抵命这件事,可是他们一个、二个,却还是不肯放过她,步步紧逼,活像她抵命就是应该、活该!她的不计较,没有换来他们的感激不说,反而换来巴掌、挑衅!
她花初九命再贱,也没有卑微到这种任人踩踏的地步!
也许凤羽说得不错,她该恨才是,恨那些想要她命的人!
花初九看到“五星红旗”满是愤恨的眼神,“呵呵”一笑:“呦,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红琪红小姐啊。您来有何贵干?”
“花初九,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回来是为报复我主子!”红琪拿着剑阴寒的问道。
花初九玩着胸前的玉佩:“是又怎么样,我回来就是来取他的命的,你还想杀我?”
“花初九,你无耻!”红琪恨恨道,“当初是你欠我主子一条命,你为我主子死是天经地义,你有什么资格报复我主子!”
顷刻之间,红琪还没反应过来,花初九已经将剑比在她的喉咙上,轻轻一划,红琪的脖颈就流出血来:“凭什么?就凭他害死过我的朋友,我就能取他的性命。我说过,红琪,你别再招惹我,否则我会杀了你。”
红琪再一次感觉到了花初九那逼人的气势,脖子又是一痛:“花初九,你想杀我主子,你先杀我,你今天不杀我,我迟早有一天会杀了你!”
“迟早有一天,那是哪天?”花初九笑着问道,剑尖顺着红琪的脖颈滑到肩膀:“行啊,我等你来杀我,你也可以回去诉苦……”
忽然,刺啦一声,花初九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剑已入红琪肩膀三分,血顺着她的肩膀往外流。
“你……”花初九惊讶道,然后感觉到有好几道目光射来,有匆匆赶来的苍舒、贺兰无忧、禾贞、古信……
各种复杂目光如同探照灯落在她身上。
“花姑娘,你要杀就杀我,不要杀我主子,我求你了。”红琪嘴角吐血,竟然哀求她道。
“红琪!”顷刻,苍舒疾奔而来,抱住了缓缓倒下的红琪,随后,满是愤怒的看着花初九。
而花初九手里还拿着滴着血的剑。她见到苍舒的目光,只觉得可笑至极,他以为是她刺伤了红琪?
我擦,要不要脸呐!果然是一对主仆,演戏都是影帝级别的!
“是我刺伤的怎么样?苍舒,我警告你,你最好离我远远的,否则我也宰了你!”花初九一剑指向苍舒。
苍舒将红琪放在地上,红琪拉着他的衣摆:“主子,是红琪来找花姑娘,想和她说清楚,花姑娘不过是错手而已……”
“MD,红琪,没想到你演戏的本领和你主子一模一样啊,不愧是主仆,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我应该再在你身上戳两个洞出来才解气!”
花初九拿剑要刺,剑被苍舒用手握住,鲜血顺着他的手往下流,他的神情悲哀至极:“你不是想杀我吗?你杀啊!别伤及无辜!我苍舒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动手啊!我把欠你的还给你,我也不想再欠你任何东西,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的瓜葛!我会如你所愿,离你远远的,有你,我就不会出现!你刺啊!”
苍舒只觉得心很痛很痛,以前的花初九再蛮不讲理也不会乱伤人,如今她却要杀人!
他曾想,她这般爱憎分明,不能适应江湖险恶,不能看到死人,也不能杀人,她在江湖上怎么生活。可真的看到她拿着剑杀人,好不在意的冷漠,让他心凉。原来,他并不想要她学会杀人,他宁愿她永远保持单纯、善良的个性。
刺啦一声,苍舒竟然握着断插入心口之中,嘴角流着血,砰的跪在地上:“花初九,我欠你的命还给你,以后,死生不欠!”
苍舒又往里刺,贺兰无忧忽然袭来,拉住了苍舒的手,点了他的穴道,红琪吃力的爬起来,失声哽咽:“主子……”
花初九静静地看着,仿佛一切都不关她的事情了。
贺兰无忧吼道:“去请大夫!”又咬牙切齿的看着花初九:“来人,把花初九关入房间,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花初九被推进房间,令狐雪跑到她面前,抱住她大腿,眼中写满恐惧:“师父……”
花初九蹲下来,捏捏他的小脸:“没关系,阿雪别怕,不过是一群无耻小人,师父不会让任何人伤到阿雪。”
“他们会不会对付师父?师父,我们逃吧!”
逃,逃到哪里去,她还要留在这里给云陌溪找解药。
花初九哄着令狐雪睡觉。
没有眼泪,没有话语,此时的心宁静得就像一潭湖水。
仿佛,这一切一切的纠结、怨恨都如过眼云烟一般的过去了。
花初九勾唇一笑,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可笑。
苍舒为了红琪与她“恩断义绝”,贺兰无忧完全相信是她刺伤了红琪,从前,与他们的谈笑、怒骂、情仇,一幕幕的略过,又飞快的消失,终于在她心底再也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各为其主,那贺兰无忧也休怪她心狠。
她忽然庆幸此时云陌溪不在,没有看到这些事,否则止不定为她如何拼命呢。
她自以为与贺兰无忧关系不错,他应该很清楚她的为人,可是,贺兰无忧对她的信任,还不及凤羽。(云陌溪就不必说了,阿九不管做什么,都是头号支持者)
罢了,再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处,如今,她真要细细谋划,如何离间贺兰山庄和苍山派的联姻了。
当门被推开,贺兰无忧进来时,看到她躺在床边正哄着令狐雪睡觉。
“有什么要说的?”贺兰无忧漆黑的眸子注视着她。
花初九起身:“阿雪在睡觉,贺兰公子若是不介意,可否外面说话?”
两人走出去,静静对峙,花初九声音平静:“我没什么可说的。”
贺兰无忧伸手掐住了她的脸,声音冷寒:“你真恨苍舒到这种地步?他确实差点儿死了,你现在满意了吧?”
花初九望着他:“差点儿,那就是没死?还真是便宜他了。”
贺兰无忧用力掐着她的脸:“你现在怎么变得如此冷血无情!从前的花初九去哪里了!是谁说偏要黑白分明,至死也不想变成冷血无情的人!这就是你贯彻的信念?就是现在的你!”
花初九打开贺兰无忧的手:“我变成这样不正是你们教我的么?我把命抵给你们,可我得到了什么?感激、尊重、信任?一个都没有,我得到的是巴掌、活该、憎恨!时时刻刻地想将我置于死地!我倒想问问贺兰公子,我花初九哪里对不起你们了!为何我在你们眼中连蝼蚁都不如!苍舒说欠我的,那我倒想问问贺兰公子,有人把你杀了,却对着你的坟墓说我错了,我后悔了,这些,还有用吗?”
贺兰无忧见她眼中满是讽刺:“你现在都不知道你错了吗?你还在这里强词夺理!你简直不可救药!”
“那什么样的我才是可救药的,就像从前,任由你们玩弄于鼓掌之间,敢怒不敢言?贺兰无忧,我不是你什么人,不会按照你的意思生活!”花初九眸光泛冷。
两人僵持不下。
“阿九……”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
花初九心思重重地被一击,她慢慢转身,就看到了那熟悉至极的身影。
他站在雪松之下,一袭红衣与积雪落松相映,红与白拼凑成了最绚丽的颜色。
柔软的发丝随风飞扬,不可方物的容颜,顷刻让他周围的人都暗淡失色。
他静静地矗立在那里,看着她和贺兰无忧,随后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轻声唤道:“阿九……”
“陌溪……”
花初九此时方知,世界消失在你眼中,你的世界只有他,到底是什么感觉了。
她几乎是腾跃过去的,随后猛然就扑到了他的身上,哑声道:“陌溪……”
说话间,竟然带着几丝哽咽。
云陌溪抬手搂住了她,眉色柔软异常,抱住她的腰的手慢慢收紧,柔声道:“阿九,我来了。”
花初九发出鼻音,简直像要哭出来一般。
“阿九……”云陌溪微微离开,盯着她红肿的脸,指尖便抚了上去,眼中也慢慢沉下来,“阿九,你的脸?”
“不小心摔的,不要紧。”花初九扯唇笑道。
几乎和那时一模一样的笑容,那一天,她也是顶着一脸红肿出现,告诉他,是摔的。
“那阿九告诉我,是在哪里摔的?”云陌溪直直地盯向贺兰无忧,“阿九带我去看看,是哪里能把脸摔成这样。”
云陌溪的语调依旧平静如常,可他那锋利的眼神与强压的怒意,却无法掩盖:“这贺兰山庄便是如此待客?枉他们自称名门正派,江湖第一庄,便是如此欺凌于你!”
从认识云陌溪之后,她就没见过他与谁发过脾气,两人闹得最不愉快时,他也只是不告而别,却不似这般咄咄逼人。
这毕竟是贺兰山庄的地盘,闹大了反而是他们吃亏,花初九挡住他的视线:“陌溪,这件事与他人无关,真的是我不小心摔的。”
“这贺兰山庄的地竟是这样磕磕绊绊,把初九丫头的脸都摔得没法儿见人了,我还是小心一些,别哪天把我这英俊的脸也摔得惨不忍睹。”门外又响起一个调侃的声音。
当花初九看到熟悉的紫衣身影,手中的霄滴溜溜地转的时候,她的眼睛便是一亮:“旻大哥!”
旻天也含笑望着她,看她还活着,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放下,他就知道,这丫头的命硬得很。
花初九暂时忘了不快,拉着云陌溪来到旻天面前:“旻大哥,你怎么来了?”
“许你来,就不许我来?”
“我不是那意思了,我是说你怎么也会来贺兰山庄。”花初九明目张胆地紧紧握着云陌溪的手,不时小心地看他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