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李息出宫的就是引他入殿的内侍,一脸稚嫩,不出十一、二岁,但自幼内廷行走,也识得不少眼色,陪笑说:“李大人遇着贵人了,看来公主很欣赏您。”
见李息沉默不言,正纳罕,却听对方道:“我与公主仅两面之缘,公主对息也并非欣赏,望公公体谅。”内侍警觉,欠了欠身:“奴才语失。”
飒飒北风吹得李息衣袖猎猎作响,他尤自庄荣不行于色,内侍不由打心底里高看这位大人一眼。
严阙踏进墨阳宫,上官晴正伏在琴上专心换弦,她蹑蹀过去,上官晴刚抬头,见自己背后多了道影子,“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严阙这才放肆大笑:“胆小鬼!”
“公主就不能换个玩法?”上官以手抚膺,“人吓人要吓死人的!”
严阙欺身上前,勾住她脖子:“好上官莫生气,下次再不敢了,”余光又扫到那张琴,“坏了这么久,修它做什么?”
“公主不能沉迷诗文而疏忽了其它,”上官思忖片刻,好整以暇,“贤妃娘娘要生气的。”
严阙摆正身子,盈盈的眸子总像汪着一池春水:“母妃来过了?”上官小心翼翼点头:“恩。”
上阳宫就在墨阳宫西北,严阙来到时,见她的两个姐姐一个在旁调弄熏香,一个跌坐地上抱琵琶吟唱,贤妃则半卧软榻,用手撑起脑袋,醺醺地美目半合。
严阙走进来,无意间便打断眼下的其乐融融,歌罢曲终,香倒是还在燃,却也靡靡的。贤妃睁开双眼,缓缓微笑:“琼月来了,坐吧。”
她只是说,不见动,也没有婢人来上坐,两位公主更是漠然,严阙心口寥落,仍是一笑:“谢母妃。”说着就近席地而坐了。
贤妃生得美,与晚辈交流时又很端荣,合乎严阙对母亲的一切想象,她柔柔发问:“近来六艺学得可还认真?”严阙羞赧低头:“练琴落下了…”贤妃莞尔,拉起她手来:“没关系,慢慢来。”
严阙迟疑了下,心中霎时冰雪消融,这时贤妃突然话锋一转:“听闻你又去陛下殿上了?”手也跟着抽开,严阙似是留恋,虚握了握,放回身侧道:“是。”
贤妃意有责难,语气也冷了几分:“说过多少次别去烦他,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呢?”
香料燃尽,无人去添。
原来关心都是假的吧,严阙不忿,思绪起伏一日终是逼近极限,声音也低的很:“父皇苦闷,期待儿臣问安。”
殿内静极了,贤妃垂眸看着头回自己的女儿,竟不知如何是好,哼哼一声:“到底是跟着陛下去过洛阳的人,合该比我们更了解你父皇。”严阙惊觉抬头,恰撞上母亲的一目凉薄:“母妃何出此言?伤儿臣的心!”
话说得极重,连贤妃都愣了,却不知,诸如此类的,过往在严阙心中酝酿过千千万万次。
“你会哭父皇才更疼你么?”垂落榻沿的手被八公主一拂打落,“父皇为何从不叫我与瑶月问安?”
是了,这两位怎会如此凑巧与自己同时出现在母妃寝宫,该是专门等着她呢。严阙环顾一周,缓缓站起,心里说不上是悲是气:“因为你们素来不会与父皇分忧罢。”
“你…母妃!”八公主鼻子一皱,便欲哭出,严阙苶然疲役,转了身去,却被贤妃厉声叫住:“严阙,给你八姐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