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梁悠之,为之贤名也好,还是为之难得一见的将才,于史册上还了袁慕维清白。一代帝王,功与过,错与对,自有后人叙说。
袁家旧宅还与袁子宸,爵位自是有袁子宸继承,可她坦言拒绝,称无功不受禄,不愿承荫在祖辈的鲜血之上。含元殿内,谷梁笑言,封她骠骑将军,并禁卫军副统领之职。
袁家一事就此尘埃落定,帝王之错,谷梁多少染上了昏君的骂名,可她好似无所畏惧,神色淡淡,只是给她带来更大的震惊莫过于刑场刺杀之事。
殿内,袁子宸退下,惯常的只剩下谷梁与长天二人。
谷梁的沉默看得长天心惊肉跳,遽然抬眸看向她,吓得她慌忙垂眼,避开谷梁探究的眼神。
谷梁看着清澈的双眸瞬间带上了一丝慌张,又一瞬而逝。长长叹出一口气,沉声道:“长天,你说刑场刺杀,是杀韩莫言,还是救韩莫言,亦或者是替她拖延时间,等待袁子宸回来。”
“臣不知。”
谷梁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轻轻道:“是吗?午时该行刑,你为何拖到未时。”
明明是很轻的声音,却如重拳般砸在长天心口处,再是巧舌如簧,此刻也张口结舌。“今日雷雨天气,看不清天色,故而未按照规定时间行刑。”
殿内气息凝重,静到落针可闻。谷梁悠之拍案而起,双眸染上烈火,怒斥道:“刑场有着计时的物什,你看不见吗?百里长天,一年前,朕就警告过你,不要插手袁家之事。而如今,谁给你的胆子买凶扰乱刑场。”
沉默须臾,长天走至案前,屈膝跪下,面色如水,不见慌张不见忐忑,红唇白齿,道:“陛下,您开玩笑了,臣今日差点死在刑场,没有人会买凶杀自己……”
“可你现在活蹦乱跳的站在朕面前,”谷梁遽然打断了长天的话,又接着道:“将朕与禁卫军耍的团团转,百里长天,朕教你的那些道理都被你吃了不成。”
长天摇首,淡淡道:“陛下,您何故一口咬定刺客是臣派去的,有何证据还是有何人证?”
“这是什么?”谷梁在御案上翻了几页纸,找到一张契约扔向了地面。
长天膝行了几步,捡起纸张,白纸黑字,是她亲手写下的契约交于青鸾手上,命她去江湖上寻些人回来阻扰刑场的行刑。按理说,这张契约应该出现在那些江湖人手上才是,为何会出现谷梁手中?如果青鸾没有送出去,那些人怎会甘愿去刑场为她卖命?
一时的静谧,眉头深锁,长天幽幽道:“陛下,这些年,您在臣身边安插了多少人,臣的府上,上至青鸾,下至守门人,臣能相信谁?”
“放肆,”谷梁悠之走至长天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她,目光狠狠将她青松般跪立的身姿穿透,双眸眨都未眨一下,似乎气极了,双手在袖中握紧,力度惊人,指节泛白,“百里长天,朕对你无愧于心。”
“是,寒门士子,无权无势,没有您,就没有如今的百里长天,可臣最初不过想为一方父母官,为百姓做事,不想参与到皇家权势之中,更不想为您手中一颗棋子。”长天一如既往的恭谨,她的眼睛罕见的直视谷梁的双眸,她看到了她眼中的震惊,一路走来,她好似永远也看不清眼前这位高傲孤绝的帝王心思,比如眼下,该是帝王的愤怒,而不是诧异。
长天的无奈与决绝让谷梁有着瞬间的失神,随即换上了寒冷的色泽,“棋子……朝中何人不是朕的棋子,连着朕也是为大齐卖命的棋子。百里长天,你不是三岁孩童,朝野之中的那些浮浮沉沉朕以为你早已懂了,谁料想你今日还是这般天真的质问朕。”
浓浓的失望与嘲讽,夹杂着谷梁往日帝王的威严,如同焰火燃烧着百里长天的四肢百骸。她不疾不徐地跪坐在清凉的白玉砖上,平常一点就透的聪明头脑,此刻却茫然,不是不知,而是不愿知。或许她不想做一个合格的臣子,想的只是一名普通的弟子。
“陛下,刺客确实是长天所为,”不知为何语气中带着自己都觉得讽刺的莫大悲凉。
得到承认,谷梁没有料想中的满意,黛眉下修长的睫影凌厉地垂下,“韩莫言有何值得你不惜以命相救?”
长天抬眸反驳道:“那陛下又有何值得长天以命相守?”
方才凌厉的双眸已被不可置信所取代,惯常狠厉的她,竟被长天一句话逼得生生后退。纤细的指尖指着长天,久久说不出话。继而是毫不掩饰的笑容,好像她心中那些师徒情分都被这句话狠烈的击垮,一丝余地都不曾留给她。启唇言道:“百里长天,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你与朕的师徒情分到今日止。此刻后,君是君,臣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