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繁华之地,八街九陌,精致的高楼鳞次栉比,百千家似围棋局。而每座城都有平民之居,虽比不上官宦商贾的庭院金碧雅致,却也怡然自得。
帝京南地,一个幽深的胡同里走到尽头,敲开了漆绣满布的铁门,跨入高高的台阶,入眼是满目的花草,清香怡人,扫除了整日的疲倦,层层白云之下,淡淡晕眩,竟让人犹如踏入仙境之感,缥缈云烟。
花圃之中,姹紫嫣红,立在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女,墨发如泉散在白色的衣料上,发间耀眼的紫金簪在日头下熠熠生辉,素颜之下犹如鲜红的牡丹花中一朵静雅的白莲花,清净淡然,细细看去,眉目间生起清冷落寞之色,有着仙风道骨之态。
仙风道骨……那不就是出家人……可怕,袁子宸慌忙摇首,疾步走出去,未免踏坏了这些主人家爱护的宝贝,她还是选择站在来了花圃之外,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喊道:“长天。”
长天回首,看见是袁子宸,笑了笑,继而打趣道:“袁统领,站在那里就好,不要再进来了,上次你可踩坏了很多花草。这次再来我哭都没地方。”
袁子宸叉腰站在那里,十足的跳脱样,道:“小气样,大不了我去花市买些陪你就是,有何可宝贝的,从一品的官位你能说扔就扔,还稀罕这些死物,真不知你脑子里想的什么,你如含元殿内那些迂腐的言官一样,不开窍。”
长天从花圃中走出来,净了手,白皙的指尖掸去裙摆的泥土,“大隐于市,小隐于野,你不懂吗?”
闻言,袁子宸头疼,摆手道:“不要和我扯这些湿了吧唧的东西,我只知道你傻,我还知道今日陛下在朝堂上又打人了,那些御史不要命的弹劾太子行事无度,陛下万分嫌弃,一顿杖责,死的死,残废的残废。吓得那些文官腿都发麻,御史俱数闭上嘴巴。你没看到那个场面,我都吓的直咽口水。”
花圃旁砌了石桌,长天引着袁子宸坐下,命阿楠沏了两杯茶过来。半月前,她从府上离开时,未带一名下人,白妡后来不知怎地找到这里,送了一个洒扫的丫鬟过来,她本不欲收下,可耐不过白妡的强硬。
而白妡也一再强调,阿楠没有任何身份背景,也不属于定国候府,是她从黑市上买来的。论及人心,还是白妡善解人意。
离开官场半月,她几乎从未仔细打听过这些,现下听来有些疑惑,按照陛下纵容旬焦之心,虽不会处罚旬焦,可也不至于杖责御史。皱眉问道:“陛下一向外表仁慈,不可能无故这般暴戾,御史台最近盯着旬焦不放,还是何故?”
“你也说了外表仁慈,最近愈发难以猜测她的心,我们是敢怒不敢言,范滇让我少在陛下面前晃悠,我真想请假待在家中。我母亲说可能因你之故,你与陛下个性契合。陛下在意你,你如今一走了之,可怜我们这下御前近臣……”袁子宸愈说愈是心累,趴伏在石案上,对着阿楠奉上的茶水视若无睹。
长天有些哭笑不得,将茶水往她跟前推了推,道:“怎么会,我都离开半月了,陛下打人也是这几日的事情,与我无关,你不用在我在这里呼天唤地。”
袁子宸脑袋搭在手臂上,幽怨的眼神看着长天,“半月前……不对,你被革职的第二日,陛下在含元殿就发怒,贬黜了几位文官,而且御前女官一职空到如今,也没见陛下再提人补上。”
百里长天救了韩莫言,袁子宸对她也没了那些防人之心,三天两头不当值时就往这里走,一来二去二人也相熟,说话也没了顾忌。
“不管如何,那是朝堂之事,与长天无关,再者我伤已好,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还未说完,袁子宸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她眼疾脚快的起身退去,茶水还是沾湿她的衣袖上青线钩织的绿叶,不由好笑道:“你能不能稳重一二,韩姨看见了不定会说你。”
袁子宸放下茶杯,用袖摆擦了擦嘴角,不屑道:“你要去何处?这里不是挺好的,你走了,我一人多无趣……再者你不就大我三岁,说得你多成熟似的,你如果是我母亲的女儿,照你半月前干的这些事,早就一顿好打,再把你赶出家门了。”
在那日她替长生求情时,谷梁所言让她感受到了帝王的无情,她不过是辅助新君的一颗棋子,师徒情分在这之间太过渺小与可笑。那时,她已经有了离去之心,早早置办了这座小院,待到合适的机会再离去帝京,回到生她养她的地方。
关外,草原之地,天似苍穹,笼盖四野,草色无涯,踏马而行,处处可见牛羊。人心不似大齐鬼蜮,也许那个地方才适合她。
怅然若失,长天再度摇首,眸光深沉,看着如此洒脱的袁子宸,含着几分羡慕,唇角微微弯起,“可我没有母亲,我是自由的,这点无人可约束我。不过有人牵挂的感觉很幸福,这点你比我强。”
忽又忆起长生,院中芳草凄凄,天地间仿若无比的寂寥,冷漠的瞳子中染上异样的温柔,她试探道:“阿宸,你若无事,帮我教教长生习武,你若是不方便,我可以让长生在你府上住些日子,省得你来回走动,我们离开时,再让他回来。”
袁子宸一副见鬼的模样,摇头:“我不教,免得我母亲说我误人子弟,你去找我母亲商量,她应该会同意教授。不过习武可不是容易的事情,长生文质彬彬的少年郎,能吃得了苦吗?”
如此说来,即是同意了。
此时,门外又跑进一人,莲步生风,绯色长裙绕上娇俏的气息,裙摆翩然若舞,犹如百灵鸟般闯进二人的视线,清脆的铃音:“长天,阿娘唤我请你去府上用晚膳。”
皇甫蓁转首才看到站立一旁的袁子宸,双眸星光,笑道:“你也在,省得我再跑一趟,对了还有你母亲……不对,我还得走一趟……”
皇甫蓁性子被白妡教养的愈发直率,而白妡极其护短,就连太子旬焦碍着白妡与陛下的交情也不敢随意招惹她。
话音落,长天发间精巧的紫金簪引起她的注意,她上前几步走近了,早起精心描画的远山眉微微蹙起,感叹道:“阿娘竟将这枚簪子送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