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二人同时沉默了,直到马车停了下来,长天才理了理自己褶皱的衣服,不知自语还是说与她听,“其实我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当年关内边城一场疫病死了无数人,而我仅仅算是死里逃生罢了。陛下待我确实很好,她不像一个帝王,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母亲。”
抬眸迎秋水不解的眼神,轻声激扬,如同铃音,“母亲这些年一直在找她的长女旬祁欢,从没有放弃过,她说恨她怨她都无所谓,因为这都是她的错。”
善辩的秋水此时却是没有回话,车内日光暗沉,她微微侧了侧头,但也看清了她的羽睫不停地颤动,长天知道到了地方,便起身越过她,独自下了马车,车夫仍旧警惕般看着她长天,后者爽朗一笑:“我不过文弱女子罢,有何可惧。”
秋水并未下车,只是掀开车帘,神色隐隐地有些殇然,长天趋步近前,神色轻松,笑道:“你救我两次,疫病你害我一次,今日我又救你一次,算是扯平了。秋水,天高水远,但愿你我还有相见的日子,也但愿下次不是这般刀兵相见。”
秋水罕见地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颔首算是同意了,纤细的指尖紧紧捏住帘布一角,眸光幽幽闪动了几下,停顿了许久才道:“你一人回去安全吗?要不我送你?”
长天笑着摇首,“有你这句话,我今日就没救错人,后面应该有接应我的人,你们先赶紧走吧,免得被追上,我可就救不了你了,”她后退几步,言笑晏晏,身姿悠然,唇边带着一丝习惯的笑容,“你先走,这样你才有更多地时间离开。”
秋水也不再推脱,放下车帘,马蹄哒哒地往前走去,长天站在那里,看着离去的马车,眼角抽动,蓦地唤道:“等等,”快走几步追上马车。
她站在车窗外,瞳眸灿若星空,如流星般点缀银河,抿紧了嘴唇,问道:“如果有朝一日,我有危险,你会回来救我吗?”
如此不切实际的问题,秋水探首笑着回她:“你能有何危险,除非陛下杀你,如果真是这样我也救不了你,皇权至上,你应该逼我懂。”
“那你会回来吗?至少见我最后一面呀,”长天神色凝然,不似玩笑。
秋水耗不过眼前深思凝结的少女,瞧了一眼夕阳西去的天际,又在转眸间看到她发丝上点点紫光的发簪,嘴角微微勾起,向她伸手,“可以啊,你将头上发簪送我,我就回来救你,刀山火海也不惧怕。”
长天不自觉抚上自己的发簪,有些悲凉,这是紫金簪,陛下若知道她送人,岂不是……皓腕停滞在车窗外,顾盼神飞,长天本不想送,可奈何秋水期盼的神色,再是不舍,也拔下了紫金簪,递到她的手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再三嘱咐道:“你不能丢了,更不能拿去典当了,还有答应我的事别忘了。”
秋水握住紫金簪,双眼低垂,神色安静,不自信地说道:“但愿没有那一日。”
落日沉沉,渐行渐行。
站了许久后的百里长天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回过神来,冬日夕阳下将那个马上铠甲少女飒爽的身影拉至欣长,顷刻间人影下了马,奔至长天身边,绕着她转了一圈,拍了怕自己的胸口,安慰自己道:“我的魂都快吓没了,陛下传旨给我,我七魂六魄都不在身上,好端端地怎么被人挟持了。”
腮边两缕发丝被风轻柔地扶起,夕阳下长天的神色平添了几分忧愁,拍了拍袁子宸的肩膀,“先回去吧,有空再与你细说。”
因为她知道谷梁没有追来,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情况,依照她的性情该是她亲自追过来的。
暮云蔽日,帝王寝宫外明灯高燃,清静如水。
长天提着裙摆几乎跑至殿门外,见方仪如常般守在那里,便跑近几步,抓住她的胳膊,放低了声音问道:“陛下呢……在何处……”
方仪见她失态般抓住自己,眸光泛红,说话间都喘着粗气,不由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脊,替她顺着气息,“陛下说在外走累了,回来后便歇下了,现在在里面安寝,你怎地没随陛下一起回来。”
长天不待解释伸手推开了殿门,急不可待的模样,可放轻脚步走了几步后,又退了出来,在方仪身边低语道:“方姑姑,您亲自去定国侯府,以我名义将皇甫夫人请来,就说我找她对弈。”
方仪不知何意,可也明白长天今时今日的身份,低头应允,敛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