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很奇怪吗？”

    三子揉了揉眼睛，想去看中原中也的表情。

    却奇怪的发现，对面的赭发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三个，呼吸间，那股红酒的气息也越来越浓烈。

    升腾的酒精加深了少女脸颊上的红晕，仿佛染上了胭脂一样艳丽。

    平时灵动的祖母绿双瞳，也像是蒙上一层浅掠的水光，像极了浸透在澄澈泉水的宝石，少女的眼角泛着微红，带着一种让人想要狠狠凌虐的美感。

    中原中也注视着三子，恍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周围的人都严禁少女碰酒。

    这样的模样，万一在哪里看不见的地方喝醉了……

    中原中也起身，走到意识模糊的少女身边：“你醉了，三子。”

    “醉？你在说什么啊中原老师，我又没有喝酒。”

    红发少女鼓起脸，抓住眼前的浴袍腰带，不满的咕哝，

    “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说什么未成年禁止喝酒，我可是五百岁了哦！可是见过传说中的桃太郎和一寸法师的超了不起恶鬼哦！”

    “虽然，嗝，我是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对中原老师奇怪的心情也是、情人节礼物也是……”

    “可是我都，嗝，努力学了啊！也问过了爸爸……可是好难……呜，真的好难懂啊……”

    对他的心情？

    三子的话，让中原中也扶着她手臂的动作一顿。

    联想到红发少女突然拜访的举动，‘失败友人’的奇怪问题……

    中原中也脑中灵光一动，迅速意识到了什么。

    被浇了冷水强行冷静的心脏，又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一下又一下，在胸腔内鼓动着。

    难言的喜悦在血管中流动，传输到全身。

    ……是他想的那样吗？

    会是他所期待的答案吗？

    冷静点，中原中也，人就在你的眼前。

    赭发少年深深吸了口气，艰难地压下心脏的躁动。

    “看着我三子，抬起头看看我——”

    他俯下·身，手掌扶着少女的下巴，将三子的脸颊抬起。

    中原中也一动未动的目光落在红发少女的眉眼上，以眼神为刀，寸寸略过，不打算放过其中一丝一毫的情绪。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为什么要说，自己是个‘糟糕的朋友’？”

    黑手党刻意放缓的语调，在用上了几分审讯的哄诱后，轻柔得如同毫无威胁的琴弦奏音，拨动着少女的耳膜，轻而易举地撬开了三子的话匣。

    “我……我不知道……”

    “情人节礼物好难，因为不想要中原老师失望，我很努力去思考。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中原老师，喜欢的颜色、爱吃的食物、还有兴趣……”

    红发少女说着说着，有点难过地垂下了眼，

    “中原老师，这些，我全都不知道……我选不出让你开心的礼物。”

    “嗯，然后呢？”中原中也顺着三子脑后的头发，继续循循善诱。

    “然后……”

    像是想起了鬼神辅佐官的建议，鬼差失落的眼中又浮起一丝开心的亮光，

    “爸爸说，这种心情……是正常的，如果不知道个人的爱好，那就从工作上入手……”

    中原中也没有在意三子的后半句话，此刻，他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前半段上。

    直觉告诉他，自己已经很接近核心了。

    醉酒的红发少女就靠在他的怀里，是心声最毫无防备、没有保留的时候。

    中原中也知道，这个时候，他只需要再往前一步，不过是稍稍伸手的距离，就能抓到、甚至是引导出他想要的答案。

    恋爱是一场战争。

    而黑手党，从来就不是讲究所谓公平手段，堂堂正正的份子。

    应该在这里再细问下去的。

    扼住猎物的弱点，不留情面地撬开她隐秘的心思，将一切盖棺定论，不给她一点点摇摆疑惑的机会。

    这是战争，心软的一方，只会成为彻头彻尾败北的输家。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那本《恋爱宝典2》还躺在茶几下。

    无论是上面所谓‘恋爱专家的建议’还是他此时的直觉，都在告诉自己，要乘胜追击。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赭发黑手党犹豫着，情感与理智在他的大脑中拉扯，然而在大脑决出胜负以前，他的双手已经先一步将少女揽入怀中，替自己做出了选择。

    “是啊，三子，这样的心情是正常的。”

    中原中也拥抱着红发少女，叹息地将下巴靠在她的脑袋上。

    想要叫醒她，又不想要叫醒她。

    想要将她逼入绝地，正视接受自己的心情，又不想破坏她现在脸上欢喜的神情。

    算了，再，稍微等等吧。

    做出选择的赭发黑手党后仰着头，靠向沙发。

    他一手扶在三子的脑后，安抚似的，用手指轻轻梳着少女的长发，深刻的觉得，不过才一秒，他已经开始后悔了。

    皎白的月光从落地的窗户照入，夜风扬起窗帘的轻纱。

    红发少女靠在赭发黑手党的怀中，头枕在对方的胸膛，听着耳边一下一下沉稳的心跳声，困倦地闭上眼，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三子，还想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吗”

    静谧的夜色之中，中原中也的声音传来，低沉而柔和，像是美梦前的一手摇篮曲。

    “……嗯。”三子信赖地将脸埋进黑手党的浴袍里，轻轻应了一声。

    “那，问吧，仅此一次。”

    “中原老师喜欢的颜色是？”

    “红色。”

    “喜欢的食物是？”

    “没什么特别的，水果的话是草莓。”

    “现在最想要的东西是？”

    “可以控温的红酒柜，还有——”

    “还有什么？”

    三子努力睁开惺忪的睡眼，等了一会儿，但直到过了很久，她都没有等到中原中也的回答。

    睡意越来越浓，红发少女再次打了个呵欠，抓住中原中也的浴袍，慢慢沉入了梦乡。

    只是，这一回，在意识彻底被黑甜的梦境包围时，模模糊糊之中，少女似乎听到了一个很浅的回答。

    “……三子。”

    *****

    第二天，当中原中也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还穿着昨天的白色浴袍。

    而某个呼呼大睡的红发少女，倒是已经跑没了踪影。

    赭发少年掀开被子坐起身，一个长方形的礼物盒被带翻，恰好滚落到中原中也的腿上。

    盒子约莫十六开尺寸，上面扎着一条红色缎带。

    中原中也仔细端详了盒子好一会儿，才屏住呼吸，小心地解开上面的蝴蝶结。

    会是什么呢？

    随着缎带落地，盒子打开，一叠装订整齐，厚厚的手册出现在中原中也面前。

    上面用标准的二号黑体字，居住打印着一个标题——

    《论黑·索金炸药保存改造与航天推进火药使用报告建议书》

    三十五位国际知名航空科学家专著（地狱专供版）

    旁边还夹了一张三子手写的小卡片——

    【“中原老师，爸爸说应该送点对你的工作有帮助的东西。”】

    【“正好，上次纽约的黑·索金炸药被使用了，我特意找亡者们给你补了份使用建议报告书。很有战略价值哦！有了它，你就不会被上司责备办事不利啦。”】

    【“对了，情人节快乐，中原老师~——三子。”】

    中原中也：“……”

    窗外阳光正好，然而中原中也捏着卡片的手，却在疯狂颤抖。

    试问，还有谁能像他一样，情人节礼物是喜欢的人送来的一本炸·弹论文使用报告？

    不，他不快乐。

    这个情人节一点也不快乐！

    中原中也脸色灰暗，两眼失去了生活的高光。

    就在他凄凉地叹了口气，准备接受这个悲惨的事实时，他捏着卡片的手指一动，摸到了一片凸起。

    翻转过来后，才发现卡片的背后，还有一段留言。

    【“嘿嘿，吓到了吧！盒子下面的，才是真正的礼物，因为实在想不到，中原老师，就稍稍让我作一下弊吧！”】

    盒子下面？

    中原中也一愣，猛地抓起盒子抖了抖。

    伴随着‘笃’的一声闷响，一颗东西从盒子的边缘滚落出来，被赭发少年伸手接住。

    摊开手掌的瞬间，看清物体的中原中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是一块如森林心脏般，盎然生机的祖母绿宝石。

    半个手掌大小，通体剔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但这并不足以令赭发重力使心惊。

    真正让中原中也动容，是宝石在触手是，透过肌肤，所传递而来的力量。

    这是一块异能力宝石。

    世间有各式各样的异能。

    有的，可以将寿命凝结成晶体；有的，可以将异能力本身，转化晶体。

    而这一块，是三子的愿望宝石。

    【异能力，众生愿】

    【代表着，你在我眼中，重若众生】

    三子，送了他一个愿望。

    中原中也长久地凝视着掌心的宝石，半响，他突然抬手扶住了额头，低低笑出了声。

    真是……败给你了，笨蛋。

    好吧，算你过关。

    灿烂阳光之中，赭发重力使噙着微笑，低下头在祖母绿的愿望宝石上，轻轻一吻，

    “情人节快乐，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