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灿烂,总有凋谢的时候。我们等不到它们凋谢,因为我们还要赶着去杀人。
辰山寺,坐落于越州城郊,号称建寺八百年,却只有过六任方丈,如今第七任方丈端坐弥勒佛脚下给众弟子信徒讲经时依旧是声如洪钟气势如虹。
据说二十年前,七任才从六任手中接过掌寺之任。如此算来,七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等凡人有生之年是看不到第八任接任的。
方丈大师名号一木,常年深居辰山寺,其事迹江湖上鲜有耳闻。和他相比,身出同门的一花和尚却是声名远播,连我这种算不上江湖中人的人都知道。
酒肉穿肠过,是世人看到的表象。至于佛祖有没心中留,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木和一花除了同门的关系,还有更进一层的关系。二人是同胞兄弟,而且是孪生的同胞兄弟。
二人从小在一起便开始研习佛学,掐指算算已有四五十年,再怎么缺慧根也该有所小成。颇为费解的是一个说得上是大成,一个却是无成。
“二位施主,这边请。”小沙弥说道。
看完弥勒佛的脚趾,我们决定住下。和尚不在,当然是庙里等。
香烟缭绕,很有无极观的感觉。
来访的人住的厢房有一个单独隔出来的小院子,左边是一棵高过屋顶的玉兰花树,满树枝的花瓣。右边是一棵桂花树,比起玉兰花树来要矮上几分,此刻正在修身静养,以待他日芬芳。
金玉满堂,原来佛家人也这么讲究。
“天色尚早,我们出去走走。”小沙弥走后,李无中说道。
辰山寺占地不多,勉强比得上城里一家富贵人家的院落。大几十号僧人住在这里,略微显得拥挤。
僧舍离我们的房间仅有一墙之隔,安静得出人意料。在无极观,只有在我带着师弟们去中堂看姑娘的时候卧房才会这么安静。
山下,越州城里的院落一览无遗。眼神如果足够好,还可以看清楚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潮。
斋饭过后,李无中回自己房间休息,我没什么睡意,便一个人出来溜达。和尚们睡得都很早,只剩下几个值夜的。
不知不觉来到寺门口的空地,一处观望城中风景的好地方。城里的灯火早已经点亮,灯红酒绿,车马川流不息。每一辆马车都像一盏游走的灯笼,闪烁着发出微弱的光。
“施主,夜已经深了。”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飘来,吓了我一跳。
我回头望去,一个老和尚端立在寺门下,看着隐约觉得眼熟。
“方丈大师?”我试探地问道。
“方丈大师,嗯,方丈大师…”老和尚迷迷糊糊地说着,一个跟头扑倒在地上。
我慢慢地凑上前,仔细地看着趴在地上的老和尚,果然和方丈长得极像。满身的酒气,看来已经喝得烂醉。
看着架势,这位仁兄想必便是我们要杀的一花和尚无疑。正要找他,他自己就急着送上门来。
我在他旁边纠结起来。以我的绵柔掌力,很可能没能把他打死倒是打清醒过来。
此刻李无中要是在旁边,我们就可以收工走人,只可惜他睡得太早。
“太师叔回来了。”两个巡夜小沙弥路过,把我从纠结中解脱出来。
“施主,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歇息?”小沙弥问道。
“哦,我睡不着,出来看看夜景。”我心中有些不安,不确定小沙弥有没怀疑我。
“我们先送太师叔回去。”小沙弥说道。
我点点头,假装接着看夜景。
春雨绵绵润如酥,贵如油,淅淅沥沥下起来便停不下来。
寺里没有消遣的去处,走出房间能去的只有大堂,和其他香客一样,听一木大师讲经。
以前师父很少给我们讲道,偶尔讲一次大部分人都在打瞌睡,讲到最后自己也忍不住呵欠连连。
一木在这一方面比师父成功得多,徒子徒孙没有一个打瞌睡的,香客听得也很认真。
听了半天,没听出什么玄妙,一木和师父一样,不过都是扯扯嘴皮子而已,信则有不信则无。
我还是被催眠了,脖子撑不起脑袋,树枝撑不开眼皮。
“施主,施主…”朦胧中我听见雅如在叫我,手轻轻地拍在我肩上。
雅如怎么可能这么叫我,我一下子清醒了,旁边的小沙弥还在拍打着我。
大堂里所有人都看着我,默不作声。
“不好意思。”我连忙说道,顺便擦干嘴角的口水。
一木接着讲经,大家接着虔诚地聆听。
“刚才发生什么事?”我拉住刚才拍我的小沙弥小声问道。
“施主,你刚才打呼噜了。”小沙弥同样小声地说道。
这些天都不见李无中的身影,尽管他就住在我隔壁。我们如同两个素不相识的过客,彼此知道隔壁有人,却不曾蒙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