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要信口雌黄!”黄子清指他鼻子喝道。
徐增寿见自个已占了上风,便咬得更狠了,言语也越发不着边际。“我信口雌黄?此前我就说这竹丛后头有人藏匿,你却阻挠我前来察看。莫不是早已与贼同谋?到时平分好处?”
“你!”黄子清的手明显在颤抖,“看来为师今日必须得叫你吃些苦头才是。”
徐增寿见他那般无奈之态,气焰越发嚣张起来,趾高气扬地叫嚷:“你少搁我这儿‘为师为师’的。本公子唤你父子一声老师那是瞧得起你们!芝麻大的九品小官儿,也配在本公子面前充大?”
“你……”黄子清怒不可遏,抬手欲抽其耳光。
“老师,莫要脏了您的手!”说这话的乃是金闻磬。话音落时,只见他抽冷子飞来一脚,生生将徐增寿踹个趔趄,那劲头直得妙锦险些随之栽倒。幸好在这档口,被他从中护住。
“兄弟,你没事吧?”金闻磬搂住妙锦腰身关问。
妙锦顿时泪眼含羞,忙推开他,怯怯退后两步。
“好啊,你那蹄子敢踹本公子?”徐增寿气急败坏地冲上前来,“小爷我今儿就要你的命!”
“住手!”黄子清大喝,一把擒住徐增寿。
徐增寿自然不服,大吼:“你没见他偷袭我吗?我看你们是合起伙儿来欺负我呀!”
黄子清手挥戒尺说:“你二人都有错,一律重罚!”说着一面拉过妙锦掩在身后,一面厉目转看金闻磬,“青磬,你可知错?”
青磬揖手道:“学生知错。”
“为师就罚你面壁七日,如何?”
“学生甘愿受罚。”金闻磬说罢,转身自去门旁。步上石阶后,回头笑望一眼妙锦,自顾面壁站了。
黄子清又问:“徐增寿,你可知错?”
“本公子何错之有?”徐增寿斜眼道。
“你错就错在明明有错,而不认错!”
这话打众人后方传来。大伙儿回头瞧看时,只见朱楹已来至面前。但说此时,朱元璋一行人已行至东北角的月亮门处,其余人等欲上前去时,却被朱元璋冷冷一笑,抬手示意止了步子。
朱楹行至人前,先朝黄子清揖手见了礼:“晚生见过师长。”
“是他?”妙锦望向他,却不明来路,忙朝他的皱眉摆手,示意其赶紧离开。朱楹朝她一笑,并未言语。
“搁哪儿跑来你个小东西,多管闲事。”
朱楹一笑 :“别管我打哪儿来。你不是喜欢仗势欺人吗?今儿我就是来欺你的。”
“嘿!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看我修理你。”徐增寿说着,便撸起袖子,朝他而来。
“大胆!”此时望去,只见徐辉祖打正门大步而来,还未等徐增寿缓过神来,便于脚弯处又着一脚,扑通一脚跪倒在地。
“大哥!”徐增寿回头嚷道,“他们合起伙儿来欺负我,你要为兄弟报仇啊。”说着,竟哭作个妇人模样。
“住口!”徐辉祖指其面门道,“不成器的东西!”旋即又朝朱楹拱手,“安王在上,家弟有眼不识泰山,望乞治罪。”
这“安王”二字,着实惊得众子弟瞠目结舌,旋即慌忙伏地叩首。
黄子清欲施礼时,却被其捧手笑止:“黄训导,切勿多礼。”
再说妙锦,听得那般称谓,再看眼前景象,不免一阵愕然。心中暗想:原来他是皇上的儿子。完了,这回真是死定了。
这时,却见朱楹朝她投来两眼莫名的笑意,转身又朝徐辉祖说:“魏国公言重。常言道‘不知者不罪’。然,家弟却连师长和礼仪规矩也不识得,这可就说不过去了。”
徐辉祖再拜:“安王所言极是,还请安王降罪。”
“家弟既入府学,理当依府学之规处置。”
“是。”徐辉祖一面应承,一面斥责徐增寿,“还不快快谢恩?”
徐增寿却向朱楹叩首,巧言辩解:“安王明鉴,小的为这府学拿了贼子……”
朱楹斥责:“莫要狡辩。从始至终,本王瞧得真真的。自打一早进了这儒学馆,你便带头勾惹出种种事端来。这府学自有教授、训导和役使们辖理,你身为学中子弟,连同自家德行操守都未理清,哪里轮到你来充大?”
“我……”
“据本王所知,你原是西院那经学堂撇出来的附生,是也不是?”
“这……”徐增寿顿感汗颜,支吾道。
“痛快回话,是也不是?”
“是……”
“这府学的附生乃是三级举子中最末一等。按我朝治学之规,若岁考落地亦或不求上进,早该发落到各地衙门充作差役了。诸位师长尚能把你调入这儒学馆来再造德行,已是给了你莫大的颜面。而今你非但不思感戴,还想占山为王、道反天罡……看来,得让你吃些苦头才行。”
徐增寿听闻,慌忙叩头:“小的知错,小的知错。”言罢,话风一转,又是一番顾己而言他。但见他忽然指向妙锦,“可是,那罪人的丫头借其父在这府学服役之便,乔装混进门来,难道就不该治罪?”
他这一言,吓得妙锦直向黄子清身后躲闪。
“住口。”徐辉祖低声喝令。
朱楹错愕,指向妙锦问道:“你说她是个女孩儿?”
“正是。”
“我说她怎是那般娇羞之态。”朱楹一面细瞧而去,一面暗中思量。再看石阶之上,那金闻磬也正朝妙锦投来惊异之色。一时间,竟惹得那一上一下两个男儿不知如何自处。
这时,但听庆童高宣:“皇上驾到。”
此言一出,众人慌忙叩拜,朱楹早已迎过前去。唯有妙锦孤零零立于人群中央,不知如何是好。
众人问了安。朱元璋吩咐:“都平身吧。”
众人齐应:“谢皇上。”
“辉祖。”朱元璋唤道。
“臣在。”徐辉祖上前应了诺。
“俗话说,长兄如父。而今你父已逝,你可知该如何做法?”
“依照臣之家法,当笞挞三十。”
“大哥……”徐增寿陡然一惊,暗中斜眼瞧向徐辉祖,低声苦叫。
朱元璋见他那般模样,漠然说:“太轻了。依朕看,连同这违反学规之惩一并由你执行吧。”
“微臣领命。”
徐增寿扑通跪地,连声哀求:“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求您看在家父面上,饶过小的这一回吧……”
朱元璋喝说:“正因看在你父颜面,更要严惩于你。下去!”
此令一下,徐辉祖当即拎其衣领,欲行离去。徐增寿已吓得悲号不堪。
“等等!”这时妙锦急忙开了口。但见她转朝朱元璋叩首,“皇上伯伯,求您饶恕那哥哥这一次吧。”
见妙锦突然叩求,朱元璋不免一怔。冷语道:“你个女孩子家,不安闺阁。今日乔装擅闯府学,本该重罚,何来的情面替他求饶?”
妙锦硬着头皮回说:“皇上说的是。然若非小女擅闯此地,怎会引得那哥哥破乱章法?进而使得师长难做?凡事皆应寻因而问责,今日之事既因小女所起,理应由小女一人担当。”
此言一出,直引得朱元璋顿生怜爱之心。旋即转看一旁众年长之人,暗投笑意。
却说,徐增寿顿觉那话儿有理。于是,便急忙抻着脖子嚷道:“是啊,皇上!”
“住口!没骨气的东西。”徐辉祖低声喝道。
朱元璋气恼怒视徐增寿一眼,转而假作嗔怒问向妙锦:“你当真愿一人担此责罚?”
“是。”
听她回应这般坚决,朱元璋竟缓缓蹲下身来相问:“朕问你,你可知我大明律令有言‘妻女有罪,夫父抵偿’?”
“这……”妙锦沉吟片刻,“法虽如此,但自古有言‘一人做事一人当’。而今若因小女之罪责惩家父,岂非致小女不孝?如若这般,小女宁愿一死。”
此言引得朱元璋满目怔然,转而面露异样欣喜。
“皇上!”这档口,徐增寿抻着脖子喊道,“此女家父本就是个罪人!”
“罪人?可知是何人?”
“她父便是那罪解元景清!”
此言听得众人心中一震,个个面露惊讶之色。
朱元璋双目圆瞪,问:“你说什么?”随即又朝徐辉祖施令,“放开他回话。”
徐辉祖一松手,徐增寿便立马扑向朱元璋脚边,巴望说:“皇上,此女家父便是那罪解元景清!”
“当真如此?”
“皇上若不信,大可拉那景清前来对质!”
欲知后来是何情形,敬请候闻下回细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