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玹见状却一点都不意外,只是坐在船头,手撑膝上,支着脸看向眼前好似无边的碧波绿叶。
宁毓想看前面的热闹,可殊不知她们这边早已成了别人眼中最大的热闹。
“你从刚刚就一直看着宁二姑娘的方向啊!”
这可是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齐二转头看向他身边的男子,“哥,你眼睛能不能别那么毒。”
齐家的嫡长子齐煜,眼含宠溺的望着自己唯一的胞弟,笑道:“不是我眼睛毒,而是你看的太张扬了。”
从刚才开始,齐二的眼神就一直追着宁毓那只小舟移动的方向,怕只有睁眼瞎才会发觉不了他一直在关注的就是宁毓她们吧。
齐二的生辰宴,齐煜自然是定要来参加的。
可他先前有公务在身,所以直到前不久才堪堪赶回来,一下马就直奔这曲水亭来了。
不过哪里会想到,等他赶到曲水亭时,第一眼望见的居然会是他的幼弟在好整以暇的望着人家姑娘的画面。
这可真算得上是奇景了。
“宁家的二姑娘可谓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往日也没见到你这么关注她呀,你什么时候突然有这爱好的?”
“关注那小丫头干嘛。”要看也是看她身边的那一个。
齐二与齐煜是一母同胞,两人容貌也长得极像。
不过齐煜的眼睛是继承了齐太傅狭长的丹凤眼,而齐二却是遗传了齐夫人多情的桃花眼。
此时他雪白眼皮抬起,看着齐煜轻笑时,齐煜就忍不住上手打了他一个爆栗。
“大哥!”
“不是早就让你别这么笑了吗,我倒还好,但别家姑娘看见时还不又被你给迷得五迷三道的,到时又疯了似的为你闹出什么笑话来时,娘亲肯定又得提起你的亲事。”
齐煜挑眉道:“怎么,就这么一个生辰宴你还嫌不够,还想给娘亲下次再弄个更盛大的出来?”
齐二的这个生辰宴到底是怎么回事,别人看出来了,更何况是齐煜。
现下他一说,齐二的笑容就也垮了下去。
“大哥,这些事你知道就好,干嘛还说出来,娘亲要干什么,我哪阻止得了。”
“别人阻止不了,你可就不一定了,只要你肯收心,好好选一个合眼缘的女孩,娘亲她怎么可能还会这般烦恼?我看这位宁家的二姑娘就不错。”
“你可别乱点鸳鸯谱。”
“哦,那宁二姑娘不行的话,难不成是她身边的那位……苏大姑娘?”
齐二忽然回眸看来,他有些吃惊自己从来不关注大嫂以外的女子之人,怎么会知道苏玹是谁。
“想不到啊,原来大哥和大嫂的恩爱已经迟暮,现在都开始注意起其他绝色貌美的少女来了?”说完,齐二还惊讶的看向齐煜。
而回应他的自然就是又一个的爆栗。
“让你口无遮拦,胡说八道。”
齐煜收回手,看向苏玹和宁毓泛舟的方向,“这是娘亲和我提起的,后来又找人调查了一番,如今一见不用猜,有那样颜色的人这也找不出第二个去,自然就是苏家大姑娘了。”
那可不一定。
齐二想起了那一日在宁家初见苏家姊妹的画面,那是真的惊艳了时光。
不过一刹那的惊艳过后,就是紧接而来的两人对话。
宁欢为此就一直厌于苏玹,可齐二却不同,相比起那柔弱如洁白花瓣的苏家三姑娘,更吸引了他目光的却是转眸便跌进了他眼底的苏玹。就在齐二出神时,齐煜却忽然开口说道,惊得齐二倒是微微怔了怔。
“让苏将军送她进来倒的确不难,可要她亲自点头,那就难了。”
“怎么,难不成她不愿意?”齐煜难得诧异的看向他。
“对啊,她不愿意。”齐二又看向了苏玹的方向,“如果哪日真能让她自己点头,自愿进我那一房,那才是真的好。”
虽然齐二和苏玹一次都没谈过此事,可他就是知道,她不会愿意做他得姬妾的。
可这也只是在之前,现下他却反而有些玩味起来。
毕竟如果她还依然和以前一样,那他的这个生辰宴她就不应该出现才对。
就算之前不清楚这个宴会的真实目的,但在踏春那天偶遇之后,她就该明确知道自己对她有意,以她的性格,别说娘亲和他根本就没邀请过她。
便是真邀请了,她也会千方百计的婉拒掉才是。
哪还可能这样自己往上撞的?
齐二不自觉眯了眯眼,桃花瓣般的眼尾轻轻上挑,博得了一段无可言说的风华。
曲水亭内,齐二和齐煜站在高台往下看去,茫茫一片荷塘好似无边无际,而荷塘里的人也都尽收眼底。
苏玹和宁毓看不见的热闹,齐二却看得清楚。
那周公子想和宁欢求情,让他不要把这事告诉齐二,但宁欢只是淡淡笑了笑,随后就吩咐小厮把舟划走。
周公子大急,一下没有站稳,就那样掉入了湖中。
因为宁欢的关系,所以周围人连惊呼和呼救都压低了声音,苏玹和宁毓才会听不清前面到底是发生什么事,只听见了巨大的水声连绵。
不过也就那么一会儿,随即便安静下来。
宁毓抓耳挠腮的等了许久都没再听到动静后,才死心的让婆子把小舟划走。
反正往前她是不敢的,怕遇见宁欢。
此时也只能往另一边行去,苏玹欣赏着沿路千姿百态的荷花,巨大的荷叶上滴落的水珠,倒是心情愉悦。
可宁毓则是挎着脸好一会儿,直到小舟都划出好远后,她才重新展露笑颜。
“哎呀,这朵开得好,两层花瓣都粉艳雪白。咦,那朵也不错,就是还含苞待放着呢,等它完全盛开时才最美。”
偌大的一片荷塘,已经成了她评头论足的专场。
苏玹听的好笑,可见她心情转好也是开心。
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好奇心太重了些,她都怕有一天她会被自己的好奇心给套进去。
“玹姐儿,我在和你说话呢,怎么不回话?”
“哦,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不知苏姝去哪儿了,你刚刚有和我说什么吗?”
“我说那边的花儿好像开得更好些,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说不定还能采几个莲蓬呢。”
顺着宁毓指的方向,苏玹也瞧见了那边的荷花,的确是比这里要开得好些。
这会儿左右也无事,过去看看也好,苏玹便点头同意,吩咐婆子把小舟往那边行去,尖尖的船头分开了翠绿的荷叶,此时天色渐暗,立在水里的木桩上挂着的琉璃水晶灯已被全部点亮。
橘黄色的烛光洒在花叶上,泛出点点迷离,宁毓伸手穿过水花,脸上笑容不断。
小舟上一开始就是备了茶酒糕点的。
苏玹不沾酒,就只斟了一碗茶,茶碗是白玉汉雕的,她们到齐家后就吃了三次东西,饭后每次奉上的茶具都不一样,可却是相同的珍品。
苏玹此时端起白玉茶碗轻抿,松蒙清澈的茶汤在透润无暇的白玉内更显清冽,尤其旁边琉璃水晶灯光线奢丽。
投进茶碗里就更是迷离了。
苏玹执着茶碗愣了愣,然后才把它放下去。
而相比起苏玹,宁毓这会儿兴致可高了,一手执杯一手折花,那荷花的花茎都不知道被她掰断了多少。
“宁二姑娘,你可住手吧,这花开得多好,你硬是要去祸害它们干嘛,难不成别人酒壶里装的都是桂花酿,偏你这就变成了状元红,喝醉了不成?”
望着她们所过之处的惨象,苏玹终于忍不住把宁毓给拖回来坐下。
可宁毓就真仿佛喝高了一样,举起满手的荷花就递到了苏玹面前说道:“你看你看,漂不漂亮?”
“漂亮。”
一面把过近的花朵都推开些,苏玹还得让青芜和问莲赶忙上来帮忙,把东倒西歪的宁毓扶坐好,别让他摔倒了。
“唉,你知道吗,我家也是有荷塘的,不过比起齐府来自然是小巫见大巫,但小时候的夏天,她一来我家我们却一定就要去荷塘玩水的。”
帝京内的高门大院里几乎都会有个池塘种满荷花芙蕖的。
不过只是这池塘大小的区别而已,有的像是个小池子那般,但有的就如齐府这般,直接就是个巨大湖泊。
靠近曲水亭的一大圈都是种满了荷花的,而在更远处则是碧波浩荡,茫茫如许。
青芜不忍,在得到苏玹的颔首后便忙过去安慰,而苏玹则是坐在原处,任宁毓靠在她肩膀上继续含含糊糊的嘟囔。
其中大多应该都是与陈清蕊的往事。
一开始苏玹还能听清,明白她说得都是她们幼年时的过往,而且还是趣闻居多。
如果不是在此时此刻,苏玹听了这些往事说不定还能被逗笑出声,但偏偏这会儿,她听得越多却觉得越是难过,明明宁毓的语气里连一点哭泣的声音都听不到。
夜幽远,月南落,长笛呜呜杨柳枝。
去年今日,桃花依旧,故人却已变,物是人非事事休,谁能想到曾相知之人竟会走到这一天。
苏玹原以为宁毓会更伤心一些的,就算当面嚎啕大哭都不为过。
可谁知竟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