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郊狼队长——是你吧?”
“……”
“啊呀……这不是挺帅的嘛,可算是看到你的脸啦,我可是跟了你几乎整整一天……郊狼队长,你为什么不说话?缘分驱使之下我们也打过几次照面,多少也算是熟人了,你说是不是?”
“……”
“郊狼队长,你的面具没啦,看样子你也不喜欢那种丑不拉几的面具嘛。”
“……”
她——它。
它动作浮夸地揉搓了几下诗织的脸,对我嘻嘻地笑起来:
“巧啦,郊狼队长,我也不喜欢,所以我就把面具给扔掉了,还用了更好看的一面来见你……感官怎么样?我的笑容还算自然吗?啊当然啦我只是个添头,你才是我想要招待的对象——”
“郊狼队长,你,对这张脸,还算喜欢,吗?”
“……”
……
…………
沉默。
沉默。
沉默是什么颜色的?
沉默是黑色的。
但这沉默的黑色又不是纯正的黑色,因为我可以透过沉寂的黑色,看到更深处凝滞的红色。
凝滞的红色。
血的颜色。
“……”
不能听到其他的声音。不能看到其他的颜色。不能张口说话。不能动脑思考。
我与世界之间像是被隔了一层玻璃,水汽结在我触碰不到的另一面。
什么都理顺不清。什么都接收不到。什么都理解不了。
……
——除非,那东西贴在了结满水汽的另一面玻璃上。
我并不知道“面团”原本的声线是怎样的,但我知道诗织原本的声线是怎样的。它沉凝冷冽,坚定而又纤细,有的时候会为了凸显气势而被主动控制得更加中性有力,有的时候又会不易察觉地变回其应有的柔软与温暖,每一个音节之间的衔接都仿佛被静谧燃烧的火苗卷成暖融融的棕黄。
……
总归不该是现在这样。
冰冷尖锐的女声与某种恶劣粗犷的男声混合,将整个声线都扭曲得荒谬且诡异,它——它听起来就像是一头该死的缝合怪。
……我非要把你拆成碎片不可。
舍弃武器,舍弃技巧,舍弃结印,舍弃忍术。
余下的只有纯粹的杀意与力量。
——我最速的杀人术是什么?是拳脚吗是忍术吗是团队协作吗?
——都不是。是刀。
我的手里没有刀,也握不住刀,但是谁又说过“刀”一定就要是“刀”呢?
——这或许是一次比被三尾追击时更快的瞬身。
周身的一切都在模糊、虚化,最终又跨越了某个抽象的阈值,融成一团分辨不出面目的晦暗,仿佛世界在我身边构建的一切光线都在这一刹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尽数操控、碾压,磋磨成灰。
缝合怪似乎仍在说话,它的声音莫名就在我的耳畔萦绕了开来,如魔音灌耳海水倒灌,令人不适。
……不过没关系,它很快就不能说话了。
果真,就在我周身的景象再度变得稳定凝练的那个瞬间,那种冰冷扭曲的混合音也终于像是被利器斩断一般戛然而止。它扭曲病态的左侧肩胛处已然多出了一个纺锤形状的空洞,我的右手表面正流转着浅淡的青蓝色薄光,这微微发亮的手掌五指紧绷,深深贯入的力道一如钢刀正在砧板上行使自己的天职。
以掌为刀以掌为刀……但手掌与刀终究是不同的。与卡卡西使用的会因为雷属性查克拉而获得力速加持的“千鸟”不同,水属性的查克拉在这方面的效果并不十分显著,却必然也有其自身的独到之处。
既然手掌不方便劈砍横斩,那就变斩为刺吧。
“说累了?说累了就休息休息吧。”我的嗓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宛如淬了毒。
我能感受到包裹着我左手的层层身体组织正在不住地抽搐,不住地发抖,但这并不能让我感到丝毫的安心——任何一个亲眼目睹过它是如何拖住三尾的人都不会安心。我甚至不知道在自己已知的所有手段中是否有一种能够了结它的性命,又或者我是否从一开始就想多了,即将被无比凄惨地了结在这里的只可能是我。
但——就此逃窜?
逃不逃得掉尚且另说,但我绝不甘心。
“……低估你了,郊狼队长,的确是相当不错的爆发力。”
“但是像这样的攻击,你还有余力发动第二次吗?”
我心下一跳,面上却沉住了气。
这时,“面团”的半边身体毫无预兆地剧烈痉挛起来,我贯入它体内的手掌和手腕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其体内组织的压力。明了它的目的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但即使是眼明手快之下,抽出手掌也已经来不及了,不过我在手掌上包裹的查克拉薄层正是为此而准备的——克服心理障碍,再翻转手掌,横向施力——只听“噗”的一声响,诗织的半边肩胛便与面团的半边身体一同被我狠狠豁开。
再然后我冷静地发动了瞬身,重新回到了卡卡西的身侧。
被留在原地的“面团”发出“噢”地一声惊呼,那声音听不出是疼痛还是懊恼。
但我的脑子在转瞬即逝的冷静过后,已经被搅和成了一团混沌不清的浆糊。我的双脚接触到了地面,紧接着我就发现自己几乎已经失去了直视右手的勇气。
手很痛,手也很冷……我能够很清晰地分辨出那种冰冷黏腻的触感来自于包裹我整只手掌的混色浆液,所有的忍者都对这种低温熟悉到了骨子里,正如所有的忍者都早早就熟悉了僵冷与死亡。
我的头脑一片冰冷麻木,胸腔内心脏的跳动却剧烈到好像就要在下一秒炸开,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静止,这感觉像是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我呼唤我的思维与理智,它们不应声,但它们在我的脑中完成一幅画却只需要几毫秒,于是我便凑上前去看,看到它们已经在这转瞬即逝的时间里将“面团”的死状勾画了千百。
……八坂照河,鸟川诗织她的血液是冰冷的,她已经死了。
她不会再回来了。
——但她现在因这罪魁祸首而站在你的面前,阻挡你的道路。
在被她阻挡的身后,有信任你、敬重你……乃至于依赖你的同伴与后辈,他们生死不知。
……他们生死不知。
八坂照河。
我的胸膛开始剧烈起伏,心跳声大得耳膜都在咚咚作响,电光火石间我似乎已经挣脱了那种四肢僵冷的窒息感,理智回笼,但是过于沉重的暴怒与悲伤坠住了我的手和我的脚,这让我定定地立在原地,僵直坚硬得仿佛一座破败残缺的雕像。
摆脱谁来将我从这沉痛的情感之中唤醒吧……拉我一把就好。
我在心中小声说道。
这不对,这不对……请让我找回我的理智吧。
非常幸运——我缄默的祈愿被人听到了。
有另一种温度包裹了我冰冷且肮脏的右手,那温度必然不会很高,然而对此时的我而言却无异于滚烫。这滚烫的温度包容了我僵冷的源头,又随着我依旧流淌不息的血液温暖了我的四肢,唤醒了我的心脏。
……是卡卡西。
拜赐于卡卡西掌心的温暖,我从悲怒与恍惚中醒来。
我的右手已经骨断筋折,却也勉强足以回握卡卡西的手。诗织的血液与“面团”的体液混合而成的浆液依旧黏腻,这让我的手心打滑使不上力,但我依然紧紧地回握了他,仿佛是要汲取什么——又仿佛是要传递什么。
我没有回头看卡卡西的神色。
我不想回头。
“啊,这就被你发现了啊,”“面团”无谓地直起身体,“不得不说你比我假设中的要快多了,嗯……我以为你会因为这个女孩而多顾忌一点,毕竟她是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不是吗?”
“……”
“难道不是吗?八坂照河——郊狼队长,我说得不对吗?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的废话太多了。难道你的妈妈没有教导过你不要去挑衅已经冷静下来的敌人吗?”
我说。
“还是说你没有妈妈?啊……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答案了,看来确实如此。垃圾,你真可怜,没有妈妈的垃圾生物果然只能通过做垃圾事来为自己寻找存在感……喔,虽然我不知道指使你这垃圾来做这种垃圾事的人是谁,但那个人——又或者那个东西?它一定也是垃圾,也是个可怜虫。”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利用人与人之间的情谊,利用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其阴毒程度可见一斑。这种家伙要么是天生反社会,要么就是人生活得太失败,譬如我们有的它通通没有,又或者我们有的它通通已失去,是一个一无所有、却又在暗处窥伺着、痛恨着一切美好事物的loser。Loser的心态通常有两种,一种是看到他人幸福自己也会略略感到温暖,另一种是看到他人幸福自己就恨得牙根痒痒,告诉自己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你猜你背后的那个家伙是哪一种?”
惊讶——是的,是惊讶。
我在“面团”的脸上看到了惊讶,但这惊讶眨眼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在打量珍禽异兽的奇异眼神。
“面团”说:“八坂照河,你真令我惊讶……你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什么了?你的推测其实也有一部分说中了,不过我背后的那个家伙可不是一般的家伙,他独立于你的两种假设之外,走在你绝对无法想象的第三条道路上……凌驾于一切道路的,无比伟大的第三条道路。”
它再度嘻嘻地笑起来。
“好聪明好聪明……啊~你比我所想象到的要聪明太多了,怎么办?我有点想拉你入伙了,但你是计划之外的家伙,不对他打一声招呼的话是会惹他发怒的啊~”
我在一瞬间感到了毛骨悚然,某种仿佛切实存在的寒意使我汗毛倒竖,以至于竟然下意识地想要通过后退来回避它毒蛇一般的视线——然而某些重要的信息却又挂上了我脑中的那根弦,使我硬生生将自己的双脚钉在了原地。
但卡卡西先我一步。
“计划之外?八坂照河是计划之外?”他嗓音冰寒,“那原本计划之内的应该就是我和琳,对不对?你们——”
“你们是想要写轮眼。”我上前一步,语气笃定地打断了卡卡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