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时候,渐渐走出先帝薨逝阴霾气氛下的长安城重新回归重歌舞升平,当然,不乏流言蜚语八卦头条漫天飞——
市集的小商小贩们说,监国大人花倾城孤身一人闯入藏娇苑时,戏子正与花夫人相依而偎好生缠绵,视气昏了头的花倾城于无物。
怡红院的姑娘们却说,戏子与花夫人在藏娇苑背地里通奸时确实是被监国大人花倾城逮个正着。但是,花倾城微微一笑不愠不恼,掷下一封盖了官印的休书,如释重负,绝尘而去。
两相矛盾的讯息,守候在监国府邸为花倾城诵经念佛的僧侣终于挨不住被遗忘的寂寞站出来声明:风雨交加雷电不止的那一个夜晚,气乏血虚的花大人整夜未归府,不知去了何处。
但城东的酒肆掌柜笑道,第二天清晨,他分明瞧见监国大人花倾城与一位相貌恬美的女子并肩而行,只见一男一女时不时垂眸低首交谈几句,举止甚从亲密。
如斯,谣言不减不灭,甚嚣尘上。
直至某日。
光禄大夫府邸忽然放出话来,若不肖子程少桑当真娶了那个又跛又挺着大肚子且连花倾城都不肯要的破鞋回府,其父程恩必与之一刀两断,再不相认。
此话一出,满城皆惊。
好似煽风点火火上浇油般,监国府一等大丫鬟侍书亦针锋相对。
名伶程少桑与下堂妻董氏成就天作之合之日,定是花倾城不计前嫌、亲自携厚礼前往藏娇苑恭贺之时。
此话一出,满城皆默,只因看客们翘首以待纷纷等着看好戏—— 处于混乱漩涡中心却不露声色不动声色谜一般的前任弃妇,究竟是打算嫁,还是不嫁?
……
.
掂着高高耸起的肚子,董澴兮拎着刚刚收拾好的小包袱,动作迟钝地绕至庭院后门,正打算从小径离开时却意外地撞上一堵温暖的“墙”。
自知第三次“逃之夭夭”计策宣告失败,董澴兮懊恼地以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才慢慢地转过身,对上一双氤氲了无何奈何笑意的明澈眼眸。
“再过十天,孩子就满七个月了。澴兮你一次又一次‘不辞而别’,难道是做好了在半途临盆的准备?”淡淡的叹息,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出现在她眼前。
董澴兮犹豫了一会,终究抵不过善意目光的长时间注视,顺从地握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踱回屋。
程少桑搀扶着大腹便便的她,好听声音缓缓响起:“孩子今天可曾踢你?”
董澴兮点点头。
“饿了?”
董澴兮摇摇头。
程少桑停顿一拍,觉察到董澴兮不禁不苟言笑且心事重重,决定不再绕过自花倾城莫名出现之后的心结,轻声道:“澴兮,你三番四次离开,是不是认定我对于你的种种关怀,仅仅出于同情施舍? ”
董澴兮明显愣住,不过又马上恢复常态摇了摇头,当然…… 旋又犹豫着,点了点头。
“澴兮,长安西城街随处可见路边乞讨者,其身世之可怜远胜于你。我虽心有不忍间或接济几位,却从未像待你一般事无巨细体贴入微。”程少桑却松了口气,淡淡地笑了,“难道,我仅仅是同情心泛滥?”
一行写在他手心里的字,悄然打断了他。
“少桑,我一直认为,一无是处且处处拖累他人的我,浑身上下没有哪一点值得你这么美好的人去娶,去爱。”
程少桑面露意外:“一无是处?”不待董澴兮回复,他扶着行动不便的她迈过门槛,走进内屋,让她坐在毛绒绒的毡毯上,再握住她冰冷的左手,放在唇边呵了一口暖气轻揉:“你面色有些苍白,会不会吹了寒风著了凉?”
董澴兮弯唇抿出一抹勉强的笑,再次摇了摇头。
挨着她坐下,感受到身旁的柔软身体因为不安而细细颤抖了一下,程少桑放缓语气道:“澴兮,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能否诚实回答?”
他手掌中紧握的小手没有抽回,似是无言的赞同。
“你我相处的这一长段日子里,我每天来探望你时所捎带的膳食,可否合你胃口?”
出乎意料之外的疑问令董澴兮怔了一怔,好久,才不可置信地、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些膳食来自飘香阁的名厨。”程少桑笑道,笑容温柔亦流露出一抹少有的腼腆,“全是我亲自下厨。”
董澴兮惊讶地睁大眼眸。
“刚开始的时候,我并不懂得如何把握柴米油盐的调配,只知道孕妇应该吃得营养些丰富些…… 久而久之,我慢慢察觉到你并不喜好油腻之食,每每勉强自己咽下肥肉时,你总会不自觉嘟起嘴皱起眉;而一旦品尝道脆松可口之物时,你总会眯起眼睛唇角轻轻往上扬冲我高兴的一笑。那笑容看在我眼里,无端地,甜美在了心底。”程少桑缓缓道,握紧了董澴兮的柔弱无骨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