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初晴。
大红花轿停在藏娇苑门口时,董澴兮正侧着头从铜镜里左右观看刚被喜婆梳好的发髻。摸着鬓边华贵精致的盘丝金花,再将珠钗金翠扶扶正,她朝镜中的待嫁新娘抿出一抹羞赧却也明艳的笑。
“姑娘请张嘴。”笑得合不拢嘴的喜婆端来一个托盘,碟中盛有六块酥糖,“含着这些糖,一路欢欢喜喜。”
虽说是梅开二度,但毕竟对前一次婚嫁之事全无记忆,董澴兮依言顺从地张开朱唇。糖入唇齿,香甜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竟清减了从早上睁开眼便萦绕在心头的紧张感。
喜婆笑着将大红盖头揭下:“吉时已到,请姑娘上路。”
顶着沉重的头饰,大腹便便的董澴兮扶着喜婆的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跨过门槛,再迟缓地弯下腰,迈入喜轿。
花轿被轿夫们抬起的刹那,心情复杂的董澴兮正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没坐稳,不慎往后颠了一下。
暗暗深呼吸一口,她努力劝服自己不再忐忑,不再患得患失。
哪怕,今天有可能在畅音阁与前来寻衅的花倾城再度相遇;哪怕,今天有可能在畅音阁与吹胡子瞪眼的程老爷子相看两生厌,但只要少桑在那儿等候着她,她就不再是被市井百姓们指指点点妄加评判的深闺怨妇,亦不再是被唯恐天下不乱的长舌妇们争相嘲讽的弃妇。
幸福,来临得如此迅速突然,以至于她穿著大红嫁裳端坐在上下颠簸的轿辇里,仍觉身置一场黄粱美梦。
捏捏脸颊…… 唔,是疼的。
心情,终在此刻甜蜜得好似绽出一朵花。
从此以后,她不再凄凄惨惨悲悲切切,只因她将是被重视的、被呵护的…… 即使,这份关怀庇护不知能持续多久,又是否如同她第一次仓促简单的婚姻那般尴尬煞尾,但至少在此时此刻,她是欢欣雀跃的,是无怨无悔的。
缓慢前行的花轿,毫无预兆停下。
就到畅音阁了?董澴兮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没坐稳又往后颠了一下。
“姑娘,人带到了。”轿外是喜婆刻意压低的声音,语气不复最初的喜庆,竟莫名流露出一丝诚惶诚恐。
董澴兮愣住。
大红轿帘,被猝然掀起——
“数日不见,夫人您别来无恙?”熟悉的、轻柔婉转的嗓音,没有了往昔的唯唯诺诺清澈乖巧,却有着令人胆颤心惊憎恶。
侍、侍书?!
董澴兮惊愕地揭开盖头,对上一双狠绝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