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细雪飞扬。
窗内,文火缓缓的炉灶上,瓦罐里的姜片鸡子酒正散发出白雾水气以及香味。
程仲颐往手心里呵了一口凉气,再小心翼翼地将瓦罐端下来,用碗盛了满满一碗鸡子酒,才端着碗一路小步慢走万分谨慎地出了客栈的烧火厨房,迫不及待地迈上楼梯,往最右边上等客房而去。
刚刚迈进屋,程仲颐把极烫手的烫碗搁在桌,大声道:“欢喜,起来喝汤。”
没听见任何动静,估计这女人此刻又在昏昏沉睡。程仲颐快步迈入里屋,大喇喇地撩开床头纱帐:“醒醒,喝完汤再继续睡。”
不允拒绝地床榻之上闭眼入睡的女人抱起,程仲颐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让她靠着枕头倚在床头。
调整枕头让她坐得舒服些,程仲颐才端起汤碗,用勺舀了一匙汤,心细地吹了一口凉气,凑近她的唇:“来,张嘴。”
女人慢慢睁开眼,略略失神的目光停落在程仲颐举在半空中的汤勺。
程仲颐尴尬地咳嗽一声:“稳婆还有其他的接生生意要做,从今天开始,就由我…… 就由老子来照顾你。”
女人轻轻眨了眨眼睫,恢复平静的目光里多出一丝明悟。
也不管女人会不会拒绝,程仲颐小心翼翼将勺喂向她,微皱的剑眉不自觉舒展开,紧抿的唇角终于扬起一抹笑来:“欢喜你尝尝,老子亲自下厨,应该合你胃口罢?”
天性不喜欢姜,女人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奈何汤勺始终停离唇甚近,她只好张开嘴抿下一口。视线,却不经意落在程仲颐包扎了纱布的食指。
血渍?她困惑的拧眉。
味道不好??程仲颐愣了一下,兀的将汤碗端到自己唇边,大喇喇喝下一口,皱着眉吧唧一下嘴,若有所思却也是极不确定呢喃道:“好像…… 盐放多了?”
女人面色平静,看不出是赞同,抑或不赞同。
奇了怪了,想当初澴兮对自己的厨艺总是评价颇高,不料今天正打算露一手竟马失前蹄。程仲颐表情隐隐浮起一丝尴尬,低声问道:“再煮一罐太费时,不如你先将就将就?毕竟得先喂饱你,你才有奶水喂饱白白胖胖的儿子。”
聆听到“儿子”两字时,女人眸子里的神采晦暗了一下。
误以为女人是为早产而先天底子孱弱的亲骨肉心情难过,程仲颐笑着安慰道:“别担心,有老子在,老子定能保你儿子健健康康。” 想当初他也曾因六月血之毒搞成了半个废人,不也熬过困难,继续身强力壮。
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程仲颐又道:“对了,你的嗓子不是没有复声的可能,从明日起老子会为你针灸调理。过程之中你或会觉得疼痛难忍,务必咬牙挺住。”
女人惊讶地抬起眼眸。
被直勾勾的目光注视得有些不好意思,程仲颐弯了弯唇,尴尬道:“当然了,住在这人来人往的客栈里总是不利于调理嗓子…… 你,你要不跟老子走?” 话音刚落,程仲颐又急急补充道:“老子认识几个朋友,他们心地不错,也懂得照顾人。”
之所以提前把这番压抑在心底好几天的话说出来,只因女人心似海底针,琢磨不透。
程仲颐记得很清楚,刚生完孩子的那几天,欢喜俨然成了一块不哭不笑的木头。
她呆滞的目光里找不到任何一丝初为人母的喜悦,哪怕偶尔会转过脸,一动不动注视着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的婴孩,她黯淡眸子里流转的神采,除了空洞,仍是空洞。
可是,当他出于内疚把旧事和盘托出时,欢喜仅仅表情僵硬地听完这一长段阴差阳错的错事,既没寻死觅活,也没哭哭闹闹,反倒一脸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