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鼓三挝, 夜阑人静时分,欢喜以前往御膳厨房为皇后娘娘提取热水的名义溜出中宫殿,莲花小步径直向西行,穿过西华门, 来到了万象宫。
此地,是怀真率三千众僧歇息之所。
毕竟在宫中也住了一段时日, 欢喜早就打听清楚各个宫门落锁时刻, 亦掐准了时间趁宫中巡视的神武禁军仍未至, 不声不响地从万象宫后门溜入。
若没猜错,怀真应居于万象宫主位, 阿难殿 。
不知为何, 瞧见“阿难殿”三个遒劲的大字,欢喜竟莫名觉得好笑。
在欢喜记忆里, 一袭素白僧袍的怀真总是拥有一张清心寡欲的面容,和她说话时的遣词也总是太尔雅, 以至于常常被她腹诽鄙视, 但,这并不妨碍她对于怀真良好的感观。“纯净剔透”这四个字,确实仅能用在怀真一人。
而佛法中, 阿难受摩登伽女之.诱.惑,对摩登伽女一见钟情,并向佛祖坦白心迹:“吾愿化身石桥,忍受五百年之风吹,忍受五百年之日晒, 忍受五百年之雨打,只求她从桥上缓缓过。”
皇后安排怀真居于阿难殿…… 莫非,皇后她在借用阿难与摩登伽女的爱情典故,向怀真暗暗献媚讨好?
皇后还真是下足了苦心!
只可惜啊,有她欢喜在,皇后娘娘不止得不到心上人,还会将自掘坟墓自找死路!
朱唇不自觉勾起一抹狠绝的笑,欢喜以指轻叩紧闭的殿门,“笃笃”的敲门声在清静的月夜稍显突兀。
回应她的,是一片安静。
难道,怀真已经早早睡下?欢喜心中略感纳闷,但为避免被巡夜太监发现踪迹,她索性推开殿门门不请自入。
只不过推开殿门的那一刹,欢喜在心中暗暗嘲讽了一番自己:不请自然,以.色.诱.僧这件事…… 用在怀真身上,真能成功么?
藉着殿内被夜风吹佛的忽明忽暗摇摆不定的烛火,欢喜在阿难殿内四下张望寻觅怀真。搜寻的目光流转,终于,瞥见到西北角——
禅坐于蒲团,手结定印于脐下,与一尊释迦牟尼佛像面对面相视,口中低诵经文的…… 正是怀真。
欢喜看得愣了。继而,哑然失笑。
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怀真一人能够做到心无旁骛,纵使身处红墙绿瓦宫闱之中仍不被外力所动,由始至终一心向佛。
这样一个心思纯正的人,如何能被利欲功名之类外物所打动?欢喜刹那间打消了以.色.诱.人的念头,然而这一刻,她心情甚好。
动了动唇,她想呼唤怀真,最终,没有唤出声却先朝怀真迈出一大步。莫名地,她的想法变得很纯粹—— 仅仅,只是想让怀真早点看见她。
但低沉疏离的话语在寂静的殿内响起,“女施主,夜已深沉,贫僧明日清晨再前往谒见娘娘。”冷淡且防备的意味,骤浓。
欢喜怔了怔,看着怀真一动不动禅坐的背影,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误以为她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侍女?
看来,皇后娘娘不止一回两回深更半夜时分派人传召怀真?
欢喜“噗嗤”笑出声来,甜腻柔媚的嗓音在寂静的殿里打扰得灯烛都摇摆得凌乱了许多。
怀真仍是一动不动禅坐于蒲团。
倏然有了捉弄他的念头,欢喜故意不答,踩着轻细的步子又往前迈开三两步。
“女施主,贫僧精神倦怠,恐不能应诏。”怀真低哑的嗓音再度响起,平静,却更加冷淡疏离,“娘娘若拟旨怪罪,贫僧亦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