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男人就是糙得很。
叹口气,把瓶盖盖好,放回旁边的小架子上,带回去继续浇葱。
每次吃火车【注1】的时候,乘客总是等的很不耐烦,她倒是乐得轻松,因为她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而且,她对于把控路程时间这一点很有自信。
更可以说是对自己车技的自信,她从刚拿到身份证那一年就缠着老爹说要起学车,这是她第一次那样求着他想要某样东西。
学车费是笔不小的开支,但是她老爹还是应允了,说是如果以后读书不好找不到好工作还能开开出租车养活自己。
她记得那会儿她学车的时间里,老爹抽烟喝酒的次数都变得特别少,大概是真的每天算着给她省出学费。
直到现在因为买烟费钱,就直接戒了。
结果她还真没考上大学,只勉强拿到了高中文凭。她觉得读大专没意思,家里又没有多余的钱让她去念一学期就好几万的私立。
她拿到考卷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没戏了,但还是认认真真填完了一张卷子,当成绩和分数线出来,她很平静地对老爹说,这学是肯定不上了,她要出去赚钱了。
干过超市收营员、促销员,在商场柜台也站了几个月。
然而,可能是性子太野,不受拘束,这些工作她都放弃了。
在家里窝了一天,盘算着自己并不光明的将来。
这时候一张驾照就派上了用场,司机的门槛也很低,她开了两年的出租车,赚的钱不多,于是狠狠心去学了a3,她在开车这方面很有天赋,一下子就过了。过了一年的跟班实习期,就正式上岗。
平时是累了点,但是好在工资待遇很不错,便坚持了下去。
虽然有时候还是会不准,但是s市的交通向来拥堵,经理也可以谅解她。每次她不开车要自己挤公交的时候,觉得s市简直是人满为患。
一个个像是开闸放水一样,轰一声全涌在一起。
她觉得自己的公交车在人群中显得特别小,像被一大片银色的沙丁鱼包围的一艘摇摇晃晃的小渔船,在大浪中难以前行。
沧海一粟而已。
这火车吃的可真够长的,等会儿得提点速了。
眼神瞟到右边的工作牌上,有她的编号,左边是她的证件照,拍了好久了,当时她还挺青涩。旁边的服务信息牌上还有工作单位和她的名字:江寓。
关于江寓这个名字,说来也挺有意思。
她老爹叫江湖,外号“老江湖”。这确实是一个非常江湖的名字。所以她姓江,至于这个“寓”字,老爹的解释是,当时就想要一所小公寓舒舒服服地住着,所以取了这个字。
江舟心里一阵哆嗦,想着幸亏他没想要一座别墅,否则她就得叫江墅,或者再倒霉点,叫江房也不是没可能的。
初中的时候,语文老师让同学们上黑板写名字然后讲出名字的寓意,她当时要面子,才不愿意说自己的名字就是因为老爹想要一间小公寓,毕竟她是班里大姐头一样的人物。
所以她翻了翻那本崭新的、以前从来没翻过的红皮新华字典,终于给自己找了个体面的解释:寓,有寄托之意。所以,江寓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成了,她是他老爹的一份寄托。
往内后视镜看去,后面还坐着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靠近后门的座位上坐着一对卿卿我我的情侣,两个人正在快乐地玩手机,年轻人的精力就是这么充沛,另一边四个两两坐前后的年轻人还在边玩手机边聊天,一看就是出来一起玩的学生。
而两个穿的比较正式的上班族就不是这样了,靠在窗边闭着眼,耳朵里还塞着耳机。
剩下的就是几个大概四十多岁的阿姨,化着妆,操着一口纯正的本地方言互相聊天,估计是刚刚从附近商场里下班的店员。
鲜活的人间烟火气。
还有一个…
穿着一件银灰色丝质衬衫的男人,在外面霓虹灯的照耀下,他的衬衫泛着粼粼的光,像是月光下动荡的湖面,光影零碎且闪耀。
他的坐姿相当拘谨,仿佛他所在的空间很逼仄狭窄一样,可明明宽敞的很。
他的头一直扭着,应该是在看窗外,江寓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模糊地看清一个大致的轮廓,似乎很是清俊。
那样清冷矜贵的气质,在这辆不算敞亮的公交车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在瘫倒疲累嘻闹的其他乘客中简直是鹤立鸡群。
又是他。
还是他。
在之前几夜的末班车上,他也同样坐在那个位置。
相同的位置,甚至是相同的银灰色丝质衬衫。
前方黄色的铁道栏杆已经打开了,红灯也跳转到绿灯。
她回过神,踩上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