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像是月色下潺潺流动的清泉。
季川没有等她回应,就率先挑了一个位子坐下了。
末班车人少,他挑了那个横着一排的座位,就在江寓驾驶座的右边。
这个角度,他可以完完整整又近距离地看她。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小姑娘,不断地抬起头看他。
大概是他的相貌实在太扎眼。
季川自然也注意到了,把她瞪了回去。
因为规定是公交车司机行驶途中不能说话,江寓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趁等红灯的工夫,江寓往右边瞥了一眼,见他还是穿着银灰色丝质衬衫,黑色西装裤,整个人打理得一丝不苟。
她倒不会怀疑他每天换不换衣服,而是他究竟有多少件一模一样的衣服。
这样的性格,真是专一偏执到可怕。
“有塑料袋吗?”他突然起身问她。
江寓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从左边的兜里抽了一个塑料袋给他,这是她备着以防乘客晕车乱吐的呕吐袋。
递给他之后,红灯便跳走了,她顾着开车,没有仔细瞧他到底用来做什么。
江寓坐久了,觉得下本身闷闷的,屁股大腿也很酸。
车厢的地面上、黄色的扶手上,都有一层几乎看不见却可以清晰感受到的、极为细密的小水珠。
这雨季虽然潮湿,但也是酷暑到来前的最后一片清凉。
她那边的车窗开着,夜晚的风混合着几缕雨丝吹到她的脸上、身上,她觉得凉爽畅快极了。
不像下午晚高峰的时候,被大大小小的车辆包围,她打开窗,吹入的只有难闻熏人的汽车尾气。
这雨像水晶珠子一样,一颗颗打在她面前的玻璃上,映着前方车辆炫酷的尾灯,雨刮器来不及擦去的地方变得格外璀璨漂亮。
这一刻,她想到了他的眼睛。
乘客一个个地下车,季川依然端正地坐着,乖巧地像一个听话的小学生。
“终点站平山路到了,请配合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WearearrivingatPingshanRoad.”
结束了。
江寓把车停稳,转头看他,原来他是用塑料袋来包雨伞的。
可他拿的是长柄伞,红色的塑料袋只套住了伞的顶端,配着他一身的禁欲精英气质,显得滑稽可笑。
“到站了。”她说。
“你不是还要把车开到车库吗?我陪你。”他平静地说。
“我还得先打扫一下。”江寓这个意思就是婉拒了。
“我想我可以帮你一起打扫,实现高效。”季川说。
“我是驾驶员,你是乘客。要是被别人知道,肯定会投诉我。”江寓没好气地说道。
“别人不会知道。”季川坚持。
江寓差点就翻白眼了:“车上有监控录像。”
季川听了,静默了三秒:“抱歉。那我下车等你。”
江寓注意到他弯着腰的动作,想到那晚他在后座的时候也是弯腰走出车厢的。
看来真是个子高,否则就会撞到。
“你身高多少?”江寓对着他的背影问。
听到她的叫唤,他马上停了:“净身高190.7公分。”
说的还真是够精确,江寓确定这就是他的真实身高。
不像是一些人,明明178左右,直接说180,偏要给自己加上个两三公分。
他是个坦诚的人,江寓已经明白了。
她下车,去调度室里拿了扫帚和簸箕,经过那站得笔直的男人身边,她说:“你别等了,回家去吧。车库离我家不远。”
她明白他的意思,又是要送她回家了。
季川听了,竟然真的走了。
江寓的心里咯噔一下,居然说走就走?这么听话?
她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大概是突然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收拾了一下心情,江寓迅速开始打扫。
…
把车停在车库,刚好老爹的电话就来了。
“喂,爸。”
“对,我下班了。”
正说着,就看到一个打着黑伞的、熟悉的男人。
他站在那里,月光的清辉洒在他的身上,仿佛在接受神圣的洗礼。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没问题的。”
江寓挂断电话,撑着伞的男人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
她刚下车,雨不大,她就还没来得及打伞。
黑色的伞已经笼罩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怎么没走?”她问。
“是的,我打车来的。”季川回答。
就那么点路,也就一个起步费。
江寓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突然多了一个陌生人的关心,觉得有点奇怪。
而且,经过她这几天偶尔利用蹲马桶、刷牙时间的思考,她还是得出了一个结论。
季川,他确实是有点问题的。
他的行为、语言,都不太符合一个正常男人该有的样子。
遇到这样一个特殊的人,她绝不能以平常的状态来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