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苦笑了一下,“说不说都一样。”
那表情江寓确确实实看到了,只是是否领会他的意思,还要看她是否七窍玲珑,她自诩自己还算是善解人意,“他们很少咨询你的意见吗?”
“不,他们只是习惯安排我的人生。”
这弦外之音,再清楚不过,“只是你比较特殊,所以他们才…像照顾小孩子一样的照顾你吧。”
他听了,看似平静无波,两道眉毛却微微弯了角度,“我真的那么无能吗?”
无力的挫败感,是他最常经历的感觉。
“当然不是!”江寓着急否认,可这段谈话似乎还是戳到了他的痛楚。
他放开她,起身离开。
…
江寓一路追到了书房,见他拿过纸笔,开始写字,神色偏执。
见他是在通过写字的方式缓解自己的情绪,她放下心来,站在一边静默无语。
写完一张又一张,一边的薄纸堆积起来,江寓忍不住抽了一张。
还是那个熟悉的字体,字迹端正却又有一点外泄,只是字体到后来变得越来越潦草。
江寓在心里默念出纸上的文字:
“我不是一个人类的次品,我只是与众不同而已。
我不会为了被同龄人所接受而牺牲自己的尊严。
我是一个有趣的好人。
我会为自己而骄傲。
我可以和这个社会和平相处。
如果需要,我也会开口求助。
我是一个值得其他人尊敬和接受的人。
我会找到一个适合自己兴趣和能力的职业。
对那些需要一定时间来理解我的人,我会有足够的耐心。
我永远不会自暴自弃。
我会接受本来的我,我就是我。”
阿斯伯格综合征信心宣言。
揪心,就像是一块被拧住的毛巾。
她还只是住在房屋里看着藤蔓缠满墙壁的人,而他,早就已经成为那块斑驳的、时不时掉落几块石灰泥的旧墙了。
爬山虎的生命力极强,很快,整个房屋表面就会变成爬山虎的家园了。
对于此,她无能为力。
书桌上堆着的杂乱的书看起来有点碍眼,过了不久它们就会影响到他的动作了。
她上前,想要抱走那些书放到柜子里,却不料激起他紧绷的神经,“不要碰它们!”,拿着笔的手一抢,那些书便如狂花乱坠,哗啦哗啦散落一地。
她算是直达自己触及到了他的逆鳞,他期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只是他做不到,只能把执着放在这些堆积成山的书上。
越是杂乱无章,越能让他获得可掌控的安全感。
“对不起!”她连忙蹲下去捡起那些书,却被季川一把拉起。
她的鼻尖离他的鼻尖只有区区几公分的距离,“听着,亲爱的。你可以碰任何东西,但不能碰这些东西。你说这些东西的界限和定义是什么,抱歉我也不知道。”
他说完,抽身离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绝,他背过身,手撑在窗户边上,头脑正在做着激烈的挣扎。
她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眼里的水珠晃荡着要滴下。
他最终还是自暴自弃式地转过身走回来,牵起她的手,亲吻她白皙的手被,一下又一下,“江寓,你可以闯入的生活,我的生活欢迎你的到来,但你不要试图改变他、左右它、掌控它,这样只会让我陷入更加痛苦的境地,我已经是阴沟里一只半死不活的老鼠了。”
他的下巴上冒出了青黑色的点点胡渣,眼底亦有闪烁的泪光,整个人看起来脆弱无比,又带着点极致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