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已经带了些鼻音,仿佛突然恶化,“江寓,这个世界太肮脏了,我也一样。我多想让你一尘不染,却无能为力。
他们都说保持初心保持初心,可初心到底是什么?你说曾经的我干净坦率,可人类从婴儿时期就已经开始取悦别人了,那么纯净又是什么?难道是原始的动物本能吗?
我倒更愿意相信那些戏本里的剧情,每个个体人类的诞生,都是在下凡渡劫。渡得了,就能回到天上当一个无欲无求真正纯净的神仙。若是渡不了,就留在这浑浊的人间,历经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七情六欲,等到哪日大彻大悟之后,飞升成仙。
你说,像我这样的卑鄙之人,会不会被打入无边地狱。”
江寓穿上衣服,“照你这么说,我就应该先被打入第八层冰山地狱,然后再落入第九层油锅地狱。”
季川轻笑了一下,“你倒是研究透彻。”
“我对那些妖魔鬼怪的神话故事挺感兴趣,也信现世报这个东西。”江寓俯身看着季川,他现在有一种病弱的美感,周身的气场都在逐渐弱化,“季川,你发烧了。”
“你确定?我的身体难道不是为你而发烫吗?”季川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去给你倒点热水。”她也不看他,说完就离开了。
这一天,季川说的话带给她太大的震撼。
她意识到自己真的应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所做作为。
事实上,她不得不承认,在季川说她是在居高临下地同情他的时候,她感到非常心虚。
就是那种被揭穿了的心虚。
而季川的往事......
本以为在福利院被老师猥亵,在学校被同学欺负已经是非常凄惨的事了,却没想到,他还有这更加悲惨的经历。
所有精神、心理方面的疾病都不是空穴来风,这其中必然有很深的渊源。
就如季川一样。
他是一个被命运狠狠折磨的人,他还手的方式全都体现在对待别人的态度上了。
看上去温暖如春,实则冷峻似冬。
…
“莫依偎我,我习于冷,志于成冰,莫依偎我。
别走近我,我正升焰,万木俱焚,别走近我。
来拥抱我,我自温馨,自全清凉,来拥抱我。
请扶持我,我已衰老,已如病兽,请扶持我。
你等待我,我逝彼临,彼一如我,彼一如我。”———《大卫》木心
…
等待开水烧开的工夫,她从一个个抽屉柜里找退热药。
他整理得非常争整齐,一些工具和药丸都被摆放在小盒子里。
她犹豫着要不要煮一锅粥,但眼下还是先让他吃药躺下。
端着水杯和药盒上楼,一进门,就发现季川正蜷缩在床上,一米九的大个,看起来竟然也小小的一只,脆弱不堪。
他闭着眼,眼角还要干涸的泪痕,他的嘴唇深红一片,是血色的,皲裂着。
美人娇弱,病起来也别有一番风情。
“季川,起来吃药。”江寓放柔了自己的声音。
他的睫毛颤了颤,终是没有起来。
“你不起来,我就不管你了。”江寓把水杯放在了桌上,发出一声挺大的声响。
语罢,他果然乖乖地坐起身。
“来。”她拿过玻璃杯递给他,然后拿了两粒药给他,放在他的手掌心。
她看到他的眼神带着点欲说还休的委屈,又思及他今天说了些悲惨的往事,心下不禁有些柔软。
“吃了之后就乖乖睡觉。”江寓安抚道。
接完水杯,欲转身离开,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她回头:“放心,我不会离开。”
“…永远都不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