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这些事,需要被感谢吗?”顾无怜问道。
季离情愣了下,下意识地回答:“我自然是不在意的。”
白发女孩轻笑起来:“那我也是一样的。”
“……”
双手缠满绷带的女人沉默了一小会儿,微偏过头,低声道:“抱歉。”
“……嗯?”
“我对顾女士的态度,因为私人情绪,有些偏颇。”
季离情的声音很轻:“这是我的错误,请你原谅。”
“没必要这么一本正经的……我倒也没怎么放心上就是了。”顾无怜抬头看着她,“介意我问个问题吗?”
“请说。”
“你为什么……会讨厌我?”
“……”季离情微有犹豫,但还是答道,“我并不是讨厌顾女士,我只是讨厌顾无怜这个名字。”
“那个皇帝的名字?”
“是的。”
“为什么讨厌他?”顾无怜满脸好奇,“你的祖辈……跟他有仇怨?”
她没想到,这句话让季离情那张一直没多少情感波动的脸,瞬间变得僵硬起来,那好看的五官像是被霜冻结在脸上一样。
其中混杂的怨怒和悲伤,更是让她无法理解。
自己不会真的把人家祖宗全家啥的杀了一遍吧……那也不对啊,明明印象里没有季氏这个世家来着……
顾无怜不再多想,先开口道:“不好意思,问了让你为难的问题,当我没说吧。”
季离情的脸色稍好一些,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长长的过道上,又陷入了平和的寂静。
顾无怜靠在门边,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自己要是真杀了人家祖宗啥的,后悔吧肯定不止于,但尴尬多少还是有点的,毕竟这姑娘其实本质上挺好的。
她想了一会儿,从这次的案子上开了个话题:“裴南和谢海青两个同志呢?他们应该也挺厉害的吧,怎么没有跟你一起营救那几个姑娘?”
“他们两个只是第三能级,不够保险。”季离情摇摇头,“像这种需要高端武力的案子已经很少了,我们也没料到文家能从遗迹里弄到还能运作的傀儡和法器。而且……我在行动的时候应该和顾女士说过,文家那边,出了大状况。”
“啊,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裴南和谢海青带着调查组的大部分人去处理那边的事了。”
“要这么多人?”顾无怜惊讶道,“文家那里怎么了?”
季离情抓着自己的手臂,眼神复杂地说道:“文家壮年一代高层与一众族老,共计十五人……”
“全部死亡,无一活口。”
听着祠堂内响起的枪声和惨叫声,文士礼的表情冰冷得好像能冻结空气。
“霖渊。”男人直直地凝视着自己的儿子,“你想造反吗?在这个时候?在我们要成功的时候?”
“我只是确保万无一失,父亲。”
文霖渊微笑着回答:“在家族要成功的时候。”
“你在胡说些什么!”即使被枪指着,文士礼似乎都没有半点恐惧,他暴怒地向前一步,抓起枪对准自己的脑袋,“成功?成功就是把家里人都杀了?你是不是也想把我杀了?动手啊!”
“我叫你动手!”
文霖渊静静地看着面色赤红,情绪失控的父亲,轻声叹息道:“爸,你知道爷爷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无力回天,不堪大用’。”
“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好呢?”他把枪从自己父亲手中抽出来,随意地坐到椅子上,透过纸窗凝视着外头的血腥场景,“就从两年前,四叔买掉股份跑海外去开始说起吧。”
“四叔临走前告诉我,文家已经没救了。哪怕大伯做到了副书记,而且再做几年就要转正,哪怕爸你的生意越来越好,也救不了。”
“为什么?因为文家已经是一块快要烂完的地,哪怕你和大伯努力种出点新鲜的果,最后也会被遍地的蛀虫啃光。”
“而且……爸你明明知道,你却什么也不做。”
他这样说着,抬眼看向自己的父亲。
“你沉迷于成就带来的快感,屈从于利益带来的愉悦。却忘了你一直教我的事——不管做什么,首先都要……考虑家族。”
“你从五年前就开始玩女人,把我妈气走,却自诩这是自己应得的。你生意做得越来越好,手段却越来越没有底线,脾气也越来越差,跟着你的几个叔叔伯伯没学到真本事,邪门歪道却是一个不少的玩明白了。”
“文霖渊,你!”
“你很生气,爸。”文霖渊双臂架在椅子靠背上,抬起下巴轻笑,“因为你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也知道你两年前拿着那珠串开始把玩,告诉自己戒怒戒贪,可是你玩了两年下来,玩出了什么名堂?”
文士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断深呼吸,将涌上脑门的血压下去,一字一顿地说道:“霖渊,你到底……要干什么?”
文霖渊抬起手:“等我说完。爸你这么聪明,听完之后,肯定知道我要干什么。”
“一年前,我独自一人发现了那座遗迹,靠赌命把遗迹全都探了一遍。那时起,我就有了一个计划,然后,我把这个计划告诉给了爷爷,他同意了。”
“遗迹里,的确有能让普通人都变成修者的秘法,也就是那枚邪门的丹药。但爸,你有没有想过……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轻松的事?”
文霖渊轻声问道:“献祭三个处子女修就能换来一整个血脉流长的修者?你觉得……这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文士礼也觉得,这绝不可能。但他小心翼翼,多番试验,得出的结果明明是——
“明明是有用的,对吧?”年轻人眯眼说道,“但如果说,那本典籍上……有关丹药副作用的一页,被我撕下来了呢?”
看着自己父亲铁青的脸色,文霖渊哈哈大笑起来:“吃下这枚丹药的人最多只余十年寿命,而生下的子嗣也注定活不过二十五。爸,这可不是什么通往修者领域的灵丹,这是那个邪门宗派,用来制作修者炮灰的毒药!”
文士礼站在原地,脸上没有半丝血色。
他没有怒吼,没有咆哮,没有冲向自己的儿子,只是站在原地,好像被抽干了意识和灵魂。
“如果,我是说如果,哪怕你们把那份成丹第一时间喂给青年一代的人,我都会觉得……你们可能还有救。”
“但你们在知道,这枚丹药真的有用的时候,竟然选择自己吃掉,当你们为了减少风险,选择把族里的人给炼成丹药……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文霖渊轻声自语:“我早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所以,绑架那女孩时没处理干净的尾巴,还有留给警方追踪的线索……”文士礼死死地盯着他儿子,“也是你做的,不……不是,那应该是……大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