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回去睡就回去睡!”刚才还算得上和颜悦色的颜鹿突然猛地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愤怒地站起身来,“他妈的不要命了是吧?你倒了你妈谁来照顾?我?我帮你垫的两万你还了吗?你死了谁还给我?你妈?”
“现在就回去给我休息!明天早上来的时候还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直接扣你半个月工资!滚!”
陈涵玉把泪水憋在眼眶里打转,哽咽着点了点头:“颜姐……谢,谢谢你,我……”
“都叫你滚了,哭个屁!你死了我业绩怎么办?谁要你谢了,回去睡觉明天来干活!”
颜鹿不耐烦地挥手示意她出去。
瑟缩着的陈涵玉轻轻点了点头,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垂着脑袋地走出了办公室。
女人晃了晃马尾,双臂环胸透过单向玻璃看着外头工作间的场景。
有人去安慰坐在位置上抹眼泪的陈涵玉,也有人眼中藏不住幸灾乐祸的情绪;有人事不关己,有人一眼掠过;有人轻蔑不屑,有人摇头叹息。
颜鹿在刚踏入社会时看到的场景,分明不是这样的。
应该说,很多其他地方的职业环境都不是这样的,唯独类似于她就职的金融公司,什么什么公司这类的企业,不出两三年就把人逼成了连他自己都认不得的模样。
“吃人不吐骨头啊……”
颜鹿移开视线,低声自语:“你也一样恶心,颜鹿。”
她想要弄钱,这辈子现在最大的愿望,除了解除掉身上的诅咒以外,就是赚够能让自己挥霍一辈子的钱,和自家姑姑开开心心地过上安稳日子。
——已经成为了一种近乎执念的东西。
而造就这份执念的究竟是什么……
大概也只有颜鹿自己知道了。
第七十二章——都几岁的人了!
颜鹿小姐推开门,神情不复平日的慵懒随意,眼神锐如雄鹰,横扫六合;恶如猛虎,气吞万里。
她以女主人的气势将视线横扫过客厅,摘下脚上的高跟鞋后缓步往里走,猛地往厨房里一探脑袋。
“干嘛?”正在切菜的顾无怜头也不回地说道,“神头鬼脸的。”
“……”颜鹿放下心来,“小川不在?”
“她要学习呢,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事要忙。”
案板上发出富有节奏的“笃笃笃”声,顾女士微微偏头,斜眼看了下颜鹿,有些好笑地问道:“怕她跟你抢饭吃啊?”
“对啊,不行吗?”颜鹿直接一个理直气壮,“那小丫头没吃过姑姑做的饭,我怕她以后天天来蹭饭吃。”
“来就让她来呗,你还负担不起一顿饭钱啊。”
女人轻笑起来,保持着背对颜鹿的姿势,手向后伸,勾了勾食指。
“过来。”
“……啊?”颜鹿迷糊地依言过去,靠到顾无怜身边,“干嘛呀姑姑?”
顾女士将菜刀放到一边,解下围裙,伸手抱抱颜鹿,抬起头用下巴轻轻摩挲大姑娘的脑袋。
“热水放好了,衣服在你床上,洗完澡我这边饭差不多就做好了,去吧,今天也辛苦了。”
“……”双手下意识环在顾无怜腰上的颜鹿一句话说不出来。
“怎么了?”顾无怜摸了摸颜鹿的头,“还想再抱一会儿?”
颜鹿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想哭。”
“滑头!”
女人笑着弹了下阿鹿小姐的眉心:“好啦别像个小姑娘一样,快点洗澡去,身上都有味道了哦。”
大姑娘瞬间惊骇无比地头:“我这就去洗!”
顾无怜看着迅速哒哒哒跑进卧室的颜鹿,笑着摇了摇头,轻哼着小调继续做菜。
为了四天后的学术交流,她现在其实应该保存能量,进入到节能状态才是最保险的,但……谁让顾女士对那份虚无缥缈的威严如此执着呢?
不过,倒也不能说“虚无缥缈”,在顾无怜看来,颜鹿对自己的态度在这段段时间里明显转变了太多太多,毫无疑问,这都是自己眼下这副躯体的功劳啊!
才这么点时间效果就如此显著,她哪有不趁热打铁的道理?
至于四天后的学术交流嘛……反正颜鹿也不会来,苏梦川的话应该也跟她没什么关系。退一万步讲,就算真到那个时候,能量已经挺不住了,自己在这两个最重要的小家伙心中的形象,也不会有所损失不是?
反正对于现在的顾无怜来说,没有谁比作为挚友后人的颜鹿和苏梦川更重要,她们也是眼下唯二能轻而易举地影响到顾无怜想法和行为的人。
二十分钟后,把自己收拾好的颜鹿开始毫无淑女风范地扫荡食物,同时开始了每日固定的抱怨环节。
“姑姑,你说我该拿那个姑娘怎么办呢?”
颜鹿一脸苦恼:“她真的不适合干这行,但她就是觉得这样来钱快……虽然来钱确实挺快,但这么下去迟早把自己身体弄垮了。”
顾无怜微皱起眉:“她妈妈的病情很严重吗?”
“是那种很麻烦的病。”颜鹿摇摇头,“一时间要不了命,但需要一直吊着长期治疗,金钱需求太大了。”
白发女人的食指轻轻扣在桌面上:“阿鹿你觉得她适合做什么呢?”
“她比较适合做那种……以谈话为主要业务的工作——不是像搞金融这样满嘴跑火车的谈话,是正常那种……怎么说呢,类似心理陪护的工作?”
“嗯……那和金融行业比起来确实更需要积累,而且来钱也的确慢很多。”顾无怜夹起一片青椒放进嘴里,“阿鹿很想帮她?”
“……看不过去而已。”颜鹿的眼神有些不快,“其实正常来说的话,她不至于拼到这个地步,累是累,但应该不至于到被炒掉的地步,都怪那个死臭女人……啧!”
她抬头看向顾无怜:“也难怪姑姑提前千年布局,我要是知道资本是这么可怕的东西,非得摁死不可!”
臻仙帝当年的最重视的几件事在千年中基本得到了贯彻与传承,九华洲国其实已经处处在限制,针对,把控资本,使其不可过于膨胀发展。
但资本是狡猾的,对人的异化更是极其恐怖的,其他行业还好,与资本直接挂钩的行当,最典型的就是颜鹿从事的金融行业,能无比鲜明地体现出这种恐怖特点。
当它们在九华当局的高压控制下,无法强制压榨员工的价值,实现效益最大化时,就会退而求其次转而对劳动者进行鼓动和诱骗,虽然收益会比强制压榨低很多,但也要比正常工作带来的收益高。
在颜鹿眼中的那些疯狂员工就是这样的——他们不停,不停,不停地工作,获得了令人眼红的丰厚报酬,成为他人眼中的成功人士。但在这个过程中,随着时间变化,他们已经不是为了报酬本身,不是为了得到报酬过上更好的生活,而是为了追求而追求,像鬣狗一样贪婪而可怕,像从高山坠落,无法停止的滚石。
但他们都是自愿的,也的确得到了报酬,你又能说些什么呢?
顾无怜摇头道:“那是不可能的,社会的发展是个渐进的过程……起码就我所知,资本是这个进程中的重要部分。”
“唉……”颜鹿意兴阑珊地嚼着肉,猛地摇了两下头,“不行不行,不聊这个了,越说越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