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池仁在被江百果“挂断电话”后,没有直接上楼,而是推开了大堂的茶色玻璃门,沿着一路的地灯,去了那家停业了十四年有余的会所。会所单名一个“姚”字,牌匾不在了,加之之前盛极一时时,这里也就是一小撮所谓上流社会的领地,如今,被人连名字都叫不上来,也合情合理。
这里采用的是西班牙建筑风格,拱门从里到外,层层相扣,落地玻璃窗搭配木棱装饰,尽显通透。
出入口只有一处,幽径也只有一条,池仁闭上眼睛,他以为,他对这里了若指掌了,闭上眼睛也能游刃有余。但末了,他做不到,他在一望无垠的黑暗中摸索了也就五六米的样子,便在惶惶不安中,重获了光明。
池仁看到,有一扇玻璃窗被打破了,那有棱有角的窟窿就像一口黑洞,在守株待兔。这两三年来,这里的破败势不可挡,当它不再神秘,它也就逃不开被人染指的命运。甚至,池仁依稀能还原,当那些人把砖头掷向它,口中还会念念有词:“我叫你们为富不仁……”
池仁调头离开了。
翌日,周三。
柏瑞地产人人自危。三号廊桥的建筑方单方面撕毁了合约,但眼下,怎么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还是其次,关键是三号廊桥在六个月后,还能不能准时交付,决定了柏瑞地产至少半壁的江山会不会毁于一旦。
池仁和设计方的代表在会议室里或坐,或站,或踱来踱去,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何一雯。
下午四点半,何一雯来了。池仁从会议室外传来的脚步声,断定了来者是何一雯,便不动声色地走出了会议室。四点半,这比他计划的……早了一点点。
会议室外,何一雯带着一身的酒气,步履维艰。池仁及时扶住何一雯,对后方颤巍巍不敢上前的女职员下令:“倒一杯热茶来,快。”何一雯不知道是哭是笑:“Sorry,我迟到了。”池仁一转身,将何一雯背到背上:“何总,你这不是迟到的问题了。”
池仁将何一雯背回了办公室,撂在了沙发上。何一雯喘不上气来,不管不顾地解开了宝蓝色真丝衬衫的纽扣。池仁背过身去,接着,又转了回来,他接手了何一雯的自救,解开了她肚子上钢铁般的束腹,一不小心,便劈掉了右手食指的指甲。
而当池仁解开了束腹的最后一粒搭扣时,何一雯肚子上白花花的脂肪荡出了涟漪。这个女人,对似水的年华无能为力,对她的丈夫无能为力,甚至连腰围都管不了了,而接下来,她恐怕还会对柏瑞地产的危机无能为力……何一雯平复了呼吸,像是重获了新生,缓缓张开了眼睛。
池仁快去快回,取来了一条毛毯,盖在了何一雯的身上。何一雯泪如雨下,一欠身,搂住了池仁的脖子。这样的局面,和池仁计划的……有些许出入,但好在,他可以随机应变。
何一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池仁东拼西凑,凑了个完整:她说,她要坚持不下去了。池仁不用问也知道,这个外强中干的女人克服了的,和要接着克服的千难万险,抽丝剥茧,都是因为她不可自拔地爱着她身患抑郁症的丈夫。无论是柏瑞地产,还是意大利原装进口的束腹,都不过是她的避难所。
池仁知道的,甚至比何一雯以为他知道的还要多得多,所以,他什么也不用问。
何一雯收紧了手臂,把池仁当作救命稻草:“池仁,池仁,你会帮我的,是不是?”
池仁抬手,安抚地拍了拍何一雯的后背:“放心,有我在。”
女职员端着热茶拍马赶到,目睹了这样“大逆不道”的局面,手一抖,热茶晃了出来。她嘶了一声,掉头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