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允为池仁做事六年有余。√当时,二十四岁的池仁被“那个人”的人围追堵截进了一条小巷,是素不相识的赵大允帮他打了掩护。而最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又是拼命三郎赵大允和他并肩作战。脱险后,池仁谢谢赵大允的拔刀相助,而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就这样,有了后来。
后来,赵大允说,假如当时池仁没有遇到他,大不了断几根骨头,挨几下刀子,但假如他没有遇到池仁,大概他这个有案底的小混混至今还在游手好闲。所以,要谢,也是他谢谢池仁。
六年有余,如今二十七岁的赵大允有百分之一的时间会把池仁当朋友,余下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他会把自己摆在下属的位置,称池仁为“您”。
下午四点的上海,万里无云。
赵大允开着一辆八成新的奔驰E260,池仁坐在后排。
车子是租来的。严格来讲,赵大允仅为池仁一人做事,而且,做的还都不是台面上的事,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也就不必处处安家置业,也便于掩人耳目。
池仁将风衣盖在身上,闭目养神,脸色青白,呼吸紊乱。
赵大允从中央后视镜中扫了池仁一眼,就知道他睡也睡不着,便不问自答:“她叫唐茹,二十一岁,华东政法大学社会学大三的学生,少言寡语,是个不起眼的乖乖牌。但照她少得可怜的几个朋友说,她私下还算开朗,除了……患有严重的晕血症。成绩中游,样貌中等……”
“样貌中等?”池仁张开了眼睛,和赵大允在中央后视镜中对视。
赵大允赔罪地笑了笑:“Sorry,口误,是美若天仙。”
池仁的眼皮重如泰山,又合上了:“十四年前,发生了什么?”
“十四年前,她七岁,由于父亲调职,全家迁至西安。后来,她父母离异,她又跟随母亲去了广州。在她十二岁那年,母亲再婚,她一个人从广州辗转回到西安。两年后,她父亲因病去世,肺癌,她被她一直单身的姑姑收养,又回到了祖籍山东,直到上大学,来了上海。”
池仁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以至于赵大允都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但这时,他又开了口:“辛苦吗?”
“不,不辛苦,”赵大允以为池仁是在问他,顿时,滔滔不绝,“相比去年的深入虎穴,前年的尼泊尔死里逃生,大前年你炒我的鱿鱼,大大前年的……”
“我是问她,这十四年来,辛苦吗?”
赵大允哭笑不得地推了推金丝框眼镜:“和您一比,她这算不了什么。”
车子抵达恒隆广场,赵大允不用给池仁当下马石,也就没有熄火,等着池仁自己下车就是。池仁下了车,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在赵大允踩下油门之前,敲了敲他的车窗。赵大允打开车窗,等着池仁的指示,但池仁就说了三个字:“辛苦了。”
赵大允眼眶一热。
说到“辛苦”,赵大允也是有发言权的。当年,他三番五次犯下抢劫的罪行,无非就是为了一个钱字,而钱的用处,也不过就是供他们一家三口混口饭吃的。
赵大允的父亲因公高位截瘫,而说是因公,却因为雇主的位高权重,和合同的漏洞,没有拿到分文赔偿。母亲把官司打了一年又一年,换来的更是负债累累。就这样,当年铺在赵大允脚下的路就两条:一是去抢,二是饿死。在赵大允以为,他一个人去抢,远远好过一家三口饿死。